神白须不明所以。
“倒也不是什么说法,只是在我母亲那个年代流传着一些民间古典,说啊,这筷子拿的远的女子,嫁的也就远,有不归之意,不是好兆头。”
李贞又指了指神白须手中的筷子,笑着说。
“娘,轩辕还说过筷子拿的远夹的多呢,也确实啊,拿的远好使劲儿,吃的多也是福啊。”
李贞瞥了一眼李镇岳,后者又是一缩脑袋,憋了回去。
“先生远跨万里,只身过海,天大地大孤身一人,想家否?”
这个问题李贞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而神白须则是扒干净了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横放在碗面上。
家?何处是家?家?何以为家?
这个问题对于神白须而言,有些虚无缥缈了,自少年时他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颠沛流离,几经周折,换过好几次理想,跌倒又爬起,试了一遍又一遍,都在寻找。
他也迷茫,也迷茫李贞问的这个问题,生在西方是命运,却不是宿命,他可以死在任何一个他心安可为家之处。
“明月高高挂,所照山川皆为家,依于云间,行于山间,闻春色而没入红尘,听冬雷而潜入云烟。”
“此处心安,不想家。”
神白须重新拿起筷子,哪怕碗里已经没有米饭,他仍是抬动筷子夹菜,神色宁静,嘴角含笑。
看着这个身穿异服为异客的男人,李贞莫由来的心做纠结。
细细一想,她离开曾经的氏族一转眼已经三十多年了,父亲母亲的葬礼也都没有去过一次,可在这片曾经的陌生土地,却也有了亲情的依赖和眷恋。
哪怕曾经那个家再冰冷,却也曾依存着她的眷恋,而如今天各一方,已经枝蔓连理的李贞对于曾经那个家的眷恋早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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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多好啊,依于云间,行于山间,可需知游子愁肠,思眷的不仅仅是家乡,而是抚育了自己的血脉。
而家,也是神骁人穷尽一生都在渴望,都在传颂的一种思想,心游于天地间,疲倦时有归处,无奈时有停处,不惧风雨,不惧人间庸俗。
双李差距得到了母亲的情愫,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李太行看了一眼神白须,后者安若泰山,好似宾至如归。
李镇岳眉头一皱,同样看向神白须,依旧没什么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神白须那句话影响,李贞一时间沉寂在回忆中,有些遥远,也有些恍惚。
这个由她作为一个不归人问的另一个不归人的问题,反而是她触景伤情,不能自已。
也许在这位坚强的母亲心中,也一直有一个无法放下的牵挂。
粗茶淡饭,几人却吃的津津有味,在这场饭局上,没有什么那么麻烦的国家大事,不过是一些家常小段。
饭后,饭桌很快被收拾干净,李贞起身,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双李,眉头一皱。
双李不明所以,而李镇岳却看向神白须,李太行则是心中定数泰然,却又有些徘徊不定。
老母皱眉,孝子心揪。
在李母的目视下,两人起身皆是离开中堂,关上了门扇。
看着双李离开,神白须这才起身,向着李贞深深做了一揖。
“先生万万不可如此,布衣一介,敢安受先生如此大礼,万万使不得。”
李贞赶忙上前扶起神白须,只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托不起神白须,她皱着眉头。
“投子报国,夫人大义,在下愧之。”
神白须言下之意,代表着李贞会放弃掣肘双李兄弟出边,可这么做,为母之心何忍?
神白须作为说客这一身份确实无耻,都已经走到人家里了,可若真要说这其中的对与错,那就太复杂了。
“先生高看我了,我一妇道人家,哪里晓得那些什么国家大事,只是希望自己这膝下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别有闯祸为罪的心。”
“两个儿子出息,在骁卫中有不低的名望,我这个做娘的脸上也有光,可我也知道,要他们敢为天下先,太苦太累。”
“倘若只是跟人口角争吵,就是说一万个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这天底下的人太多,有能耐的又何止我那两个儿子?先生说呢?”
眼前这个灰袍妇人,神态慈柔,眼袋含泪,看着躬身不起的神白须,她问道。
神白须怎么可能会回答她,因为他只是来要人的,他怎么说都是错的。
“外人笑我一个寡妇带两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老有闲事,我不在乎,当年那场纷乱,我只觉得相遇即是缘,救下也无妨。”
“孩子命苦,幼年无知,两兄弟颠沛流离,却也懂事,知道心疼人,因为我那阴寡妇的恶号,跟人动过不少次手。”
“我也同样半生飘零,权名世族家的女子大多命不由己,好不容易做主一回,谁不想任性一次呢?先生好不体贴。”
在那妇人风轻云淡的追溯中,她有着对神白须的埋怨,说是埋怨,或许也是对自己命运的颠簸感到不忿。
“可我又想到先生又何尝不是孑然一身,为一承诺可以尽忠尽死,身在太平盛世,却行于风云之端,何尝又不是命不由己,思来想去,总总犹豫不决。”
这刚刚狠下心来的怨恨,转眼也又成了心软,说到底,神白须比起他那两个孩子,大不到哪去,他身上背的担子,哪一点比她的那两个孩子轻一点儿?
沉重行囊,压垮少年肩膀,本就春风不在,奈何时光荏苒。
为人母,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吃苦,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