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手里的其他酒,一并砸了。”
绿漪垂眸应道,“是。”
晏琳琅已经僵住了。
她宛如在听天书,每一句话都听得懂,但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她百年来的认知极限。
“等等……”
她扶了扶额角,倒吸一口气道,“所以七郎就是沈青罗,沈青罗就是七郎。沈青罗想变成男子,所以去找了个男子借种成功逆转了性别?”
她的小师姐,变成了小师兄???
老天!
这就能说得通,七郎为何能使得动避水剑。
沈青罗见身份被挑破,也不再隐瞒,皱眉盯着那只沦为人质的灵卵,清冷道:“晚晚,让你男人把我的孩儿放下。”
第32章第三十二章风月
听到那句“你男人”,两人皆是一怔。
殷无渡眉梢一提,差点就心软,想将手中“鱼质”交还出去了。
“不对,我还有一事不解。”
兹事体大,晏琳琅不得不慎重些,“既然你是小师姐,为何连功法也变得如此陌生?脱胎换骨或能改变性别样貌,断不能连气息也一同抹去罢?”
“是沧溟之力。”
杂草丛生的墙角处满是瓦罐碎片,满罐清甜果酒落入草丛渗透泥土,酒香随风散去,不一会儿就闻不见了。
晏琳琅神情怔忪,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眼珠转也不转地呆坐在床上。
桑葚酒酿好之后,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品尝,便满心欢喜地赶着给林墨芝送去,想让他也尝尝她自娘亲处习得的美味,谁知反而受到那般严厉斥责,甚至连一坛酒都没能留下。
绿漪蹲下|身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歉,“阿琅对不起,是我的错,若是我提前告诉你主子极为厌恶酒,甚至酒味都闻不得,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晏琳琅红着眼眶,轻轻抽泣,她被林墨芝吓坏了,此刻甚至连大声哭泣都不敢。
“不、不怪姐姐,”她握住绿漪的手摇了摇头,压抑住喉间哽咽,轻声道,“是我没有搞清殷少爷喜欢什么,这才犯了错。”
绿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却碍于林墨芝对晏琳琅的态度,最终没有说出口。
之前晏琳琅受伤,主子因她年纪尚小就被父母卖入府中、心中存有怜惜之意,若是恰逢许昌查明她并非眼线,主子重情,必然会暗里补偿一二。
可经此一事,即便晏琳琅不是眼线,主子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绿漪眉头紧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叮嘱道,“待过两日主子消气,我再带你去向主子道歉。”
“你本就是无心之失,”她继续安慰道,“主子心善,不会再苛责你的,放心。”
“好。”“主上他……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
沈青罗星目中掠过一丝寒意,握着鲛绡的指节攥紧,一向冷静的嗓音起了涟漪,“你再说一遍?原原本本地给我说清楚!”
晏琳琅一入大殿,就听一阵细碎的呜咽传来。
“这一年来,魅妖集结大军频频骚扰水宫结界,布下幻境围困我水族百姓。三个月前,数十名出去寻找物资的族民被乌弦所擒,首级更是被魅妖挑于结界外羞辱,主上为了救回其他被困的族民孤身迎战,最终力竭……”
近侍哽咽,捧着一方巴掌大的珊瑚盒膝行向前,将其高举过头顶,悲声道,“主上……战殁!”
闻声,满殿侍从皆是伏地痛哭,无不哀戚。
沈青罗双目泛红,颤抖着打开珊瑚,只见里头躺着一颗黯淡的灰白色灵珠——
长鱼族的人喜好洁净,死后并不会留下尸首任其腐坏,而是魂归汪洋,身体则化作骨珠留存。
死因不同,灵珠的颜色亦有所不同,灰白的骨珠则说明沧浪之主是硬生生耗干了所有的灵力与气血,力竭而亡。
沈青罗将骨珠握在手中。上头还残留着沧浪之主的一缕气息,萦绕不散,仿佛一个垂垂老者在同自己的孩子做最后的道别。
晏琳琅鲜少见沈青罗这般安静无措过,向前给沧浪之主行了一礼送别,强忍悲恸道:“小师兄,节哀。”
她生来七情泛滥,话一落音,眼角已泛起了盈盈水光。
沈青罗合上珊瑚盒,闭目将那点泪意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将干涩的字眼一个个挤出嗓间,问晏琳琅:“晚晚入水破幻境,可曾探知乌弦下落?”
晏琳琅颔首道:“冲破幻境时,我与殷无渡曾以烈焰灼伤乌弦,在他身上留下了我们的术法气息。水里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只要他上岸,我便能以土灵术追踪到他的位置。”
沈青罗没说话,只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避水剑。
……
沧浪边境,一条无主的山道上,以黑纱幕篱遮面的纤细身影仓皇而逃,时不时紧张地四处张望,似乎在躲避什么仇家。
这身影雌雄莫辨,穿的纱衣亦是轻薄中性的款式,若说是男人,则过于女气纤细了些;若说是女子,又未免有些太过高挑打眼。
这是乌弦负伤而逃的第三日。
湖泊沼泽遍布水族眼线,他自然待不下去了,只能像丧家之犬般逃窜上岸,一如当年被驱逐出东海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