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容,与那少年差不多年岁,容貌也相似,像是姐弟或兄妹,并且两人左右两耳分别坠着一颗明珠,还在发着幽光,瞧来不似凡品。
“晏仙师。”少年率先开了口。
“久仰大名。”少女也道。
晏伽轻轻将刀按在柜台上,问道:“你们认识我?”
少年点头:“越陵山前任掌门,自然是认识。”
少女道:“三年前因故假死。”
晏伽觉得一听这俩人说话就心里难受,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屈劲儿。
顾年遐也收了剑,对晏伽道:“他们对你的底细倒是摸得很清。”
少年也看向他:“北境狼族顾氏族长,顾年遐。”
少女:“狼族新任族长,顾氏先知。”
晏伽总算意识到他们讲话时,自己胸口憋的那股气是从何而来了:“等等,你们能不能一个人跟我说话?刚才你们一人一句跟说评书似的,那不都一个意思吗?”
少年低头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牌,双手递给晏伽:“吾名甘令闻,我们兄妹乃神殿现使司。”
少女随声道:“神殿使司甘令望,拜会晏仙师。”
晏伽借着火折子看清了那枚玉牌,果真刻着“令闻令望”四字,而最下面还有一行字,竟然是“序七殿使司”。
“七殿使司……”晏伽猛然想起他们离开金陵城前,羲和御辇降下的神谕中就提到有一位使司叛逃出神殿。而他依稀记得,那叛逃的正是第七位使司。
他还以为自己记岔了,看了看顾年遐,只见后者也露出了和他同样的神情,便确信记忆并没出错。
如此看来,神殿有一件事并未如实告诉仙道——这第七使司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兄妹两人一起列居同一使司之位。
“现在神殿已经昭告仙道,神殿第七使司公然叛逃,而且正是三七坊灭门案的真凶。”晏伽缓缓说道,“两位这是来给我送悬赏的么?”
甘令闻摇头:“不,你不会的。”
甘令望道:“因为晏仙师你也不相信神殿,对吧?”
晏伽把玩着手中的刀,云淡风轻道:“看来你们不光把我们底细摸清了,还特别确信我的立场。不过我也不信你们,因为这件事情太巧了,从我们来云锦城,一直到遇见你们,我始终觉得不对劲,就像是被人推着走一样。”
甘令闻说道:“因为要来云锦城打探消息,须得伪装身份才能入城,而这里几乎没有专程来游山玩水的闲客,所以你们一定会称自己是行商,且是来收买星陨矿的,才不容易引起城中那些眼睛的怀疑。”
甘令望接着说:“最有效的法子便是沿途吃饭住店时向人打听城中货源,寻根问底几番,便能知晓城中矿行共有几家、每家品相如何、是否有以次充好之流,而其中最不合常理的一家,必定会引起你们的重视与查探。”
晏伽静静看着他们,忽然一笑,有些阴森森的:“这么聪明的人,若是敌非友,那就可惜了。”
兄妹二人立刻听出他言下之意,说道:“晏仙师不用担心,我们既然已被打为叛徒,便已是破釜沉舟,毫无退路可言,这次更是铤而走险来面见二位,希望晏仙师能暂听我们一言,毕竟此事也关乎你们在查的学宫一案。”
这番话说得很快,晏伽已经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了,也不想再分,于是问道:“可以,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你们讲来便是。”
“云锦城中出现了某种邪物,我们私下查过,发现与学宫之乱时你们和徐氏家主收伏的那些东西很像。”甘令闻说,“而且那些东西此刻正藏身于城防使的府邸,蛰伏不出,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倾巢为祸,彻底毁掉这里。”
“我们另受了其他人的嘱托,希望尽快与你们接头,并且引见给她。神殿正派人追杀我们,时间不多。”甘令望说,“不知晏仙师意下如何?”
晏伽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得先说好这个人是谁,别到时候给我拐到城防使那儿去了,他一声令下再把我俩丢大牢里,那我可跟你们没完,我这个人特别不好说话。”
顾年遐忍不住问:“你到底好不好说话?”
晏伽摸摸他的头,“好了,你们说吧。”
甘令闻:“云锦城主。”
甘令望:“费轻舟。”
晏伽彻底忍无可忍:“你们是真的没办法一个人、一次、一句话说完吗?你们俩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一人哭半声?”
甘令闻和甘令望互相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走吧,去见见那位费城主。”晏伽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没人盯梢,你们应该还没暴露。”
甘令闻鬼鬼祟祟探出头去,左右巡视了一圈,说道:“我们不相信任何人。”
甘令望道:“杀手已经进城了。”
晏伽把甘令闻脑袋摁回去,说:“杀手而已,不耽误正事。从现在起,你们可以雇我当护卫。”
城主府披云殿
费轻舟斜靠在前厅的主位交椅上,膝上搭着一柄银腰淬金的长弓,一只手慢慢抚弄着伏在脚边的巨大雪獒犬,身旁暖炉的炭块烧得塌下去,发出噼啪的响声。
窗外的屋檐落下了两片积雪,雪獒警觉抬起头向外看去,双目沉稳,一动不动。
费轻舟睁开眼,轻拍了拍雪獒的头,对门外的寒骑说道:“关上门,我要休息了。”
前厅的门被合上,门口看守的寒骑也尽数离去。费轻舟这才稍稍坐直了身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笑道:“使司大人果然言出必行,还真请来了我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