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料两个字之后,这群人还说了什么,慕长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等择一抱着大麾回来时,乡间小道上?空空荡荡的,深秋的风打着旋儿吹向麦田远方。
择一望向那条寂静无人的道路,满脸茫然,仿佛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狗狗:“少、少爷?”
君山慕家庄满门惨死,成为江南百姓数月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戍守南边的玄宗仙山也派人调查,但最?后不了了之——好言劝不回该死的鬼,凡人动用邪术遭到反噬,就是一笔算不清的无头账。
反正人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没意义。
过完年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江南一带被朦胧的烟雨笼罩。
四月,祭时,乍暖又还寒。
青年持油纸伞飘荡灰瓦白墙的巷弄之,清冷月色浮于伞面,不及他轻裘缓带半分?之风流雅致。
雨挺大,油纸伞只能遮个三四分?,没带伞的行人冒雨匆匆经过时,下意识抬眼一瞥。
——于是就瞥见?了单薄纸伞下的形销骨立。
路人险些?惊叫出来,但再看除了面色过于苍白以?外,这分?明是个活人。
还是个好看的活人。
世人多?以?颜色姝丽为美颜,却极少见?到这种单一的惨败中透出的绝艳之色。
路人一时间看呆了。
等天际雷声轰然,乌云蔽月,紫电劈落时,路人才陡然回神,好像刚才魂魄都被抽离了身体?,现在才又重新回来。
瘦削的青年早已消失在巷口,那人依稀只记得他右边眼角有颗泪痣,好像会勾人。
翌日,承恩伯府被仇家灭门的事情传遍大江南北,慕家上?下六百多?口人无一幸存,凶器是一柄雕刻用的刻刀,杀到最?后,连刻刀的刀锋都卷边了。
消息一经公?布,举国?震惊。
大周的贵族被屠了满门,性质极其恶劣,令龙椅上?的那位都震怒不已。
重赏之下,各种目击者开始向官家提供线索,不久后一名青年遭到通缉。
画师画不出他千万分?之一的艳骨,唯有眼角那颗泪痣当?时使得全国?上?下所有有泪痣的人都瑟瑟发?抖。
官府没公?布的是,凶手在慕家也留下一个残缺阵法,和半年前君山慕家庄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
慕长渊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卧室的床榻,看天色又到了掌灯时分?。
慕家庄的宅院层层叠叠,光点灯就是一项大工程,远远传来丫鬟时不时的两句笑?闹。
兰若阁取的是寂寥名字,却处在活泼喧闹的环境之中,闹中有静,静中有闹,静闹之间不分?彼此,倒是多?出了几分?特?殊意境。
慕晚萤自己不爱读劳什子书,却极为宠着慕长渊。
据说慕长渊长得像父亲,她?睹人思人,两份亲情用在一个人身上?,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这满屋子堆积的书和卷轴,陪伴了慕长渊前二十年全部的生活。
小的时候慕长渊难得出一趟门,最?喜欢游记、广博记一类的书籍,里面详细描述了大周国?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奇人异事甚至江湖趣闻,家中的藏书大多?数都是这类。
那时慕长渊看书基本不挑,也看孔孟之道,只是他不走科举的路子,没那么上?心罢了。
慕长渊醒时,沈凌夕正在看书,握卷轴的手指骨节分?明,就像袖口中探出的一截冷玉,摸上?去才知道是暖的。
他怎么安静得跟家具似的,慕长渊暗暗吐槽。
魔尊悄无声息地醒来,本想再看一会儿,结果肚子咕噜一响。
沈凌夕身体?没动,凤目却瞥了过来。
印象中上?神除了修炼以?外,对世间万物都毫无兴趣,怎么看起他的书来了?
慕长渊笑?吟吟试探:“这两日怎不见?仙君修炼?”
沈凌夕开口道:“你?一个凡人操心的倒是多?。”
慕长渊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他想了想,又道:“因为我称呼用得不对吗?”
每次魔尊自顾自地说话时,就是要掰扯歪理了,上?神好整以?暇,准备听他这次又打算说什么。
只听慕长渊自问自答道:“那我换个称呼吧。”
他换了一口吴侬软语的口音,学着慕南初的腔调,道:“凌夕哥哥,你?为什么不修炼呀?”
喊得沈凌夕一怔。
慕长渊是个不要脸的,让他喊“上?神哥哥”他都喊得出口,见?沈凌夕耳垂又红了,刚才噩梦导致的阴霾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沈凌夕想叫他别乱喊,见?他笑?吟吟的模样,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此时慕长渊鲜活生动,与做魔尊时的乖戾天差地别。
要是择一在场,肯定会被仙君的双标惊得瞠目结舌。
慕长渊也不是想打听对方的修炼进度,单纯只是喜欢逗一本正经的上?神,所以?喊得愈发?起劲:“凌夕哥哥在看什么书呀?”
沈凌夕默默把书合上?。
慕长渊隐约看见?书皮上?有个“春”字,一时竟想不起是哪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