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息,她便睁开了眼睛。
李扶光的防御极强,神识还未触碰到他的额心,就被锋寒的戾气挡了回来。
果然还是不行。
晏琳琅收回视线,直身半晌,决定还是去隔壁继续洗髓濯脉。
直至少女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躺在榻上的李扶光这才慢慢打开眼睫。
他缓缓抬手轻触额心,那双乌润的眸子清清冷冷,哪有熟睡过后的迷蒙混沌?
第71章第七十一章观灯
晏琳琅需要一个能晒到星辉的地方,以便能更好的引气入体。
她独自避开守夜之人,在宁芜殿附近夜游,而后就遇见了折翼般从天而降的李暝。
认出李暝并不难——那半截象征大曦国师的穷奇黄金面具下,青年的薄唇与下颌轮廓几乎与李扶光如出一辙。
只是他现在步履摇晃,口吐鲜血,连银丝拂尘上都沾上了血迹,一副身受重伤、不得不落下云头避难的样子。
他朝着晏琳琅的方向踉跄了两步,便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晏琳琅没有随手捡人的习惯,仍专注于寻找能吸纳星辰之力的位置,目不斜视地从李暝的身边路过。
云舟一大早就喧闹起来。
晏琳琅扶着窗棂向外望去,远处三十六峰林立,云雾缭绕间盈满灵气,不愧为洞天福地。
玄霄宗占地甚广,一眼几乎望不到头,云舟行至近前,能隐约看见山峰之间以虹光为桥,白鹤振翅,发出阵阵鸣声,阳光之下白羽翻飞,若有浮光。
护宗弟子检查无误放行,云舟穿过护宗大阵金灵玉霄阵,耳边突然响起悠扬深远、震慑魂魄的嗡鸣声,粼粼金光一闪而过,晏琳琅匆匆一瞥,其间奚文变化万千,玄妙至极。
此阵以人界修者之力想要破解,恐怕需要月余,不过对她来说则与薄纸无异。
人界第一宗门的实力,不过如此。晏琳琅也掏出装有灵液的葫芦,浅啜一口,“何况我此番出行,假借的是天香司弟子的身份,不宜太过张扬。”
白妙一手鸡腿,一手蹄髈,眼睛亮晶晶道:“师叔厉害,师叔的身份真多。”
正聊着,忽闻邻桌一阵恶意的喧哗。
晏琳琅指尖晃悠悠勾着玉葫芦,回首一瞧,原是那群养着伴生灵兽的汉子在戏弄一个瘦弱的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蓬头垢面,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细纹,伛偻着站在一群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修士面前,尤显卑怯可怜。
她紧紧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孩子身上的衣裳虽然陈旧,却浆洗得极为干净,看得出是她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体面。
妇人一边将孩子不住地往这些“大人物”面前推,一边合掌恳求道:“我家孩儿真的很有灵气,自幼熟读玄门典籍,十里八乡的先生都说他有仙缘、有灵根。若各位仙长赏脸,能收小儿进内门端茶送水,让他学个一招半式的傍身,妾身感激不尽!”
说罢,她一边用力拽着孩子下跪,一边不住磕头。
店小二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啧啧摇首道:“又来了!仙门世族最重血脉,那点资源他们自个儿的徒子徒孙都不够分呢,哪还轮得上凡骨贫民?”
果然,那几个凤火族旁支的男子爆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个颈上挂着金蛇的瘦高男子道:“你若送来一个水灵灵的漂亮女儿,我倒还能考虑收她进内门为炉鼎。一个瘦巴巴的小子,我要来作甚?”
言辞之污秽,令店中数名修士侧目。
妇人亦是羞得满面通红,但仍怀揣一丝希望,从一旁的破布包中捧出几本缺页的旧书,试图证明自己的儿子真有修仙的天赋。
哗啦,那倾家荡产购来的“仙门秘籍”被灵力切割得粉碎,化作漫天纸屑飞扬,又被那群男人狠狠践踏在脚下。
在这个人人修仙的时代,修士对低贱凡人的鄙夷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脚踏黄土背朝天的凡人。
纸屑纷纷扬扬,一同破碎的,还有母子俩的尊严。
瘦高的男人阴笑一声,他颈上的金蛇便猛然窜出,朝那对可怜的母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猩红的信子几乎舔上妇人的脸颊。
妇人和孩童双双骇得仰面跌倒,面如土色。
那群纵容伴生灵兽恐吓平民的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十来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自尊廉耻,此刻眼含热泪,手指几乎攥烂稚嫩的掌心。而母亲的眼里早已没了光芒,只惶惶然蠕动干裂的唇瓣,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儿是有灵根的,真的是有灵根的……”
旁边一位纤细清秀的锦衣小公子看不下去了,出言道:“仙门中人,怎可欺辱老弱取乐?”
男人把玩着金蛇,扫了锦衣少年一眼,满是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宫家的小公子。你们宫家世代不一直是仙门走狗吗?怎么这狗养不熟,还朝着主人狂吠啊?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想必也通雌伏之术,不如你替他来伺候大爷们?哈哈哈哈哈哈!”云澜剑尊负手立于朱雀台正中,长眉紧锁,并未开口。
季青林脸色一白:“琳琅,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薄唇紧紧抿了下,低声道,“是我鬼迷心窍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与师尊无关,我向你道歉。”
季青林以为晏琳琅是因为他执意阻拦她,甚至放话说有外人冒充她而生气。
他这一番低下姿态道歉,她总该被哄好了。
晏琳琅却一偏头:“你的意思是,师尊事先并不知晓我已经醒来?”
季青林眸光闪烁,没有说话。
晏琳琅转头看向云澜剑尊:“是么?”
她姿态毫无尊敬可言,陆鸿雪忍不住怒喝一声:“晏琳琅,就算先前是误会一场,你又为何大闹四象峰?现在竟然还用这种语气同你师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