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病房不像四十年以后,有单人间双人间各种选择而是除了极少数的高干病房,一个屋里能睡五六个。
不过大家都是各管各的,毕竟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蒜皮。
沈照一点也不尴尬刚才自己的话被人听到,这种事没有标准可言谁又敢说她说得不对。最多也就是有些好事的,说她出嫁女管娘家事婆家会有意见云云。那样正好,她正愁钟国富不愿意离婚呢。
刚才搭话的老太太不知道得的什么病,人看着还算精神,半躺在病床上手边还倒扣一本《机械制造》。
沈照也怕自己刚才打扰到人家看书,赶忙解释:“老婶子你别笑话,我妈乡下人。不像国营厂出来的老工人有底气,看您这样子是旁边机械厂的?”
老太太惊讶她的聪慧,并不否认:“退休前是机械厂的六级钳工。”
“啊!厉害!”沈照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现在的工人是分等级的,技术不一样领的工资也不一样。最厉害的是八级,就算在2024都还流传着八级钳工手磨航母的传奇故事。
“厉害个什么,一辈子都没上得了八级。”
沈照喷笑,这老太太还真好强,不过在定城这个小地方,六级钳工都很了不起了。见她盯着保温桶的粥,猜她是不是家里没及时送饭,就问:“老婶子能吃鸡肉吗?我自家养的大公鸡,没放别的。你要是不嫌弃,也给你倒一碗?”
“那敢情好!”老太太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的碗筷翻出来递过去。
“果然和我想象中的味道差不多,鲜甜可口,烂而不碎。”
这老太太还真是奇人,一口粥都能喝出花样来。沈照听着直乐,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病房门口跑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你给我妈吃的什么?”
沈照大惊,老太太更是怒不可遏:“你瞎嚷嚷什么?半碗鸡丝粥而已?还是我自己找人讨的,快给你道歉!”
男人被骂得低了头,但心里却很不服气,鬼知道这些乡下人做的饭干不干净?
老太太拿自己儿子没办法,只能说:“姑娘,不好意思啊。是我没教好儿子,说话做事一点礼貌都没有。”
沈照笑笑没接话,老太太一看就不像普通人,但把儿子教成这样也造孽。
被亲妈当这么多人面教训,男人更不痛快但到底不敢再同沈照撒气,只抱怨:“嫂子又没送饭过来吗?你要喝别人家的粥?”
刚才听沈家母女说话,老太太就知道这姑娘是有气性,又见她只笑不说话就知道肯定是生气了,可惜这么好的手艺以后只怕是吃不到了,对着大言不惭的儿子越发没好气:“你嫂子天天忙里忙外,哪有时间给我送饭?我早同她说好了,工作要紧我吃医院食堂就是了。”
男人不满:“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忙的?连婆母生病都抽不时间照顾?”
“女人怎么了!”老太太手里的碗重重磕在了旁边的矮柜上,不悦道:“你嫂子最近要忙着做改建,天天着家都难。我只是生病又不是要死,非得让她推了工作来照顾?”
“这不是做儿媳该做的吗?”
“什么儿媳妇该做不该做,我一没生她二没养她。她又不是故意不来,我同你哥都不说什么,要你这个小叔子指手划脚?”老太太真是气狠了,她这个儿子被家里老人惯坏了,任性又自私自己怎么教都教不好,不禁叹气:“庆平,你愿意来看妈妈我欢迎,但是别总想着找你嫂子的问题。你这种观念不改,以后有得是苦头吃。”
说完也懒得再理冥顽不灵的小儿子,伸手拿过柜子上的苹果招呼丫丫:“小乖乖,吃果果吗?可甜了?”
丫丫现在不缺吃的,知道这果子是男人带过来的,连看都不看:“不吃,宝宝不饿。”
老太太见她这么小就能看出眉眼高低,越发喜欢。又从矮柜里掏出一串香蕉:“叔叔不礼貌,咱不吃。那吃香蕉,不是叔叔买的。”
沈照见老太太诚心要给,就起身帮女儿接了。男人见状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果然是乡下人眼皮子就是浅。
老太太看儿子像根木头似的杵在这里,越发没好气:“你苹果也送了,人也看了,骂也挨了,还在这干什么?”
男人傻笑,盯着病房门就是不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照并不理会母子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天色不早就交待了阿妈几句打算回家。还没出病房门口,就看到陈爱媛快步跑来。
她气喘吁吁,看到沈照就笑:“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再晚点你们是不是就要回去了?”说完又递过一个网兜,“阿照姐姐,螃蟹你不是没时间煮吗?全是熟的,你拿回去吃吧?”
沈照喷笑,这小丫头还真行。
看她不信,陈爱媛急了,“我问过我哥,说这东西隔水蒸几分钟就能吃,肯定熟了。”
可是陈江海也不像是一个能蒸螃蟹的人啊,不过她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连忙接过袋子,笑嘻嘻地道谢:“你明天早上几点下班?我早上做蟹黄面给你送来,要不要吃?”
“要要要!”这种面条她以前在沪市吃过,后面让家里做味道总是差点意思,不过沈照的手艺好,肯定做出来不比大饭店差。
两个人有说有笑,全然没发现之前那个年轻男人什么时候过来了。
陈爱媛看见他就皱眉,“王庆平,你怎么在这?”
此时的王庆平早没了方才的傲慢,甚至笑得有几分低声下气:“我妈在你们医院住院,我过来看看,刚才听到声音有些像你,你在这边上班啊?”
陈爱媛没有怀疑,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和沈照说话。她喜欢丫丫,每次见面都带很多零食给她。刚才来得急忘记拿,正要哄小丫头去宿舍。
王庆平看她神情冷淡却对自己都看不起的乡下人热情不禁恼怒,却又忌惮陈家的势力不敢得罪,于是对沈照说道:“这位同志,不知道怎么称呼?咱打个商量行不行?我妈很喜欢你的手艺,你平时来送饭能不能帮她也带一份。当然,我会出钱!”
呵,这态度当真是180度大转弯。不过她现在虽然想赚钱,但却不想赚这个钱。还不等她拒绝,陈爱媛先开口了:“王庆平,你说什么呢?阿照姐姐要带小孩要上班,就是阿姨的饭都是我在食堂打的,哪有时间帮你给你妈送饭?”
王庆平一听也不恼,连忙顺杆往上:“爱媛,要不你帮我给我妈顺便打下饭?”
“不能!”陈爱媛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开什么玩笑?沈阿姨是没什么饭票不方便,又怕她舍不得吃饿着自己才帮忙的。而且她和王庆平什么关系,要帮他照顾亲妈?
沈照好险差点没笑出声,陈爱媛不愧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拒绝别人连理由都不说,这种性格真好。真希望她的丫丫也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