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铁匠,还会做木工,时不时用木头给她做玩具,给阿娘做饰。那支簪子,是阿爹亲手雕的,雕工稚拙。阿娘嘴上嫌弃,却日日戴在头上,年深日久,木簪变得圆润富有光泽。
她,没娘了。
热泪湿了满脸,她张开嘴,想尝试着喊娘,却听见人声喊道
“一、二、三、四、五、六……还差一个,应当还有一个五岁上下的女童,都给我仔细地找——你们两个,去井边看看!”
母亲的尸体被撂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井口,他们举起火把,望了下来。
“找到了!”
有人喊道。
井口两人迅扭头,浅灵听到了一个女童的哭声。
她忽然记起,昨儿华明春救了一个饿昏在家门口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正好与她一般年纪。
刀剑无情斩落,女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放火,烧掉。”
冷冷淡淡四个字落下,少顷屋宅烧起熊熊大火。
邻里乡亲察觉了火势,他们合力扑灭了火,天亮时分,衙门来了官兵。
一个姓李的衙役现了井里的她,却并未作声。等到天黑,他才悄悄过来把她救出水井,抱在怀中,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他在官道上把她放了下来,蹲下来对她道“朝廷跑了个重要的钦命要犯,近日在环州辖内现了踪迹,禁军已经搜查到这附近了。县令大人平日手脚不太干净,怕引了禁军来查出什么,因此不想你家的事闹太大,已经定案是山贼劫舍,不再彻查了。”
浅灵浑身都在打颤,哽哽咽咽“我娘呢?我师姐呢?还有大哥和侄儿……”
李衙役抖着手给她抹泪,自己也哭道“没了,他们都没了。”
“华大夫治好了我的断腿,对我有再造之恩,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好好儿送他们走。”
他把一个包了干粮并两串铜钱的包袱皮系在她身上。
“好孩子,叔叔只能送你到这,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你要坚强一点,一定活下去……若是能等到你阿爹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你……”
她无忧无虑的幼年在那一夜戛然而止,往后多年,那夜的鲜血与惨叫仍旧夜夜入梦。
她好像并未在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而是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在反复被凌迟,反复地死去。仇恨一日未解,梦魇一日未除,她就永远不能真正活过来。
她不信什么山贼劫舍。若是山贼,应当意在钱财而非人命,那年侄儿才两岁,她还不足六岁,有何值当他们定要找出来杀光的?
若是寻仇,又不太像。那伙人有领,有手下,训练有素,下手狠绝利落,却又似乎少了仇恨的意思,莫说他们一家小老百姓招惹不来这样的仇家,便是从前招惹到了,又为何隔了这样久才来报仇?
浅灵将那一夜想了千万遍,也借着齐府的便利,了解了许多案子始末,反复推敲,更觉像是有人买凶,至于凶手是谁、目的为何,她不得而知。
因此,在得知回春堂也满门被屠后,她才会有所联想。虽然两宗案子相隔数年,相距千里,但死的都是华氏传人,其中是否有所关联?这里是否有她家破人亡的原因与真相?
这是她此行要找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