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沈黎川,他或许救不了她,不会救不了老鬼。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她注视病床围栏,塑料里是栅栏一样的钢管。
“我折腾四年,跑不出你掌心。我再恨你,恨得疯魔,抵不过一管让人无力的药剂,抵不过你切断一切接触外界的机会,我就只能躺在床上,任你摆布。”
她语气平铺直叙,没了歇斯底里,没了恨之入骨,瘦小身体陷在白色床被里,气竭形枯,衰败极了。
江淮深胸肺里形容不出的痛楚,像电击,像火炙,像一切让人彻骨之痛的手段,肺炎不至如此,他清楚这是另一种病入膏肓。
“我没——”
他陡然惊骇失声,起身扳过舒湄的脸,她牙关紧闭,下颌绷紧,硬得似铁,嘴角却不断溢出鲜血,之前那一侧的枕头,已经有巴掌大的艳红血迹。
江淮深捏她下颌骨,力气用上十分,她再吃痛也不张嘴,猩红的眼睛眨也不眨死盯他。
江淮深心惊胆裂,几乎整个人狼狈跪到床上,双手去掰她唇齿。
舒湄下死力咬紧。
舌头钻心刺骨的断裂的疼,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隐约听到床头呼叫铃在响,嘴里伸出手指。
她积蓄的那点力气又用空了,唇齿被撑开,浓腥的液体趁机大口大口灌进喉咙,血沫子呛到鼻腔,黑暗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医院手术室通常自成一区,单独在一个楼层,没有与住院病房混杂。
医护疾步簇拥着平车,进入三楼的手术部,江淮深被气门挡在走廊,萧达全力搀扶他,支着他的身体。
“她从没想过自杀——”
江淮深失魂丧魄般,再不见往日的冷冽自持,衬衣扯得散乱,衣袖,胸前大片湿红的血迹,映衬他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萧达也骇然至极,又缓了几秒,才找回声音安慰他,“舒湄小姐是刚失去孩子,一时无法接受。等她醒了,您千万跟她解释,她明白您这些年为她做的付出,慢慢就走出来了。”
这是苏成怀私底下的原话,他虽然不太认同,此时却能用来安慰。
江淮深望着封闭气门上的手术亮灯,恍恍惚惚刺目红光又变作一片鲜艳的血,铺天盖地涌下来。
淹没他的手,他的胸膛……
涌成沉重又窒息的一片沼泽。
“我的付出……”他僵直立在那儿,一字字全是呓语,“她知道,全在她眼皮底下……”
这种疲弱的话,江淮深未曾显露过,苏成怀也没感慨,萧达默默无言了。
数学中有一个词,叫求和,还有一个词,叫无解。
时至今日,这两人,苏成怀认为能求和,他觉得是无解。
苏成怀私底下特别推崇江淮深,跟他辩论。
“爱情从来都是占有性,喘不上气的拥抱,窒息的亲吻,剪不断理还乱,爱就是要血肉模糊,把对方嵌进心脏才好看。”
“舒湄小姐想通是他,想不通还是他。再者,舒湄小姐再坚韧,不改初心,这种背弃世界只要她,这种空前盛大的占有爱,不会有第二个人给的了,谁能抗衡爱你如奉信仰,你能吗?她总会想通的。”
萧达险些被说服。
可今日舒湄咬舌自尽,他又不确定起来。
很多事情,在外人眼中如何如何都是虚妄,只有自身体会才是真实。
有一句话讲,之于她,爱是规训、眼泪做成的暴力。
萧达觉得,舒湄就算认可江淮深的爱,也应该是这种感觉。
更何况,舒湄现在连他的爱,都尚且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