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长卷是最早被带进组织的人,是老板花钱从一个客人手上买来的。
比一般人稍微聪明点,有点老板想做的研究需要的能力,他获得的权限待遇天然比其他人高,也受到了最多的猜测和打压。在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旧伤加新伤,这是个会吃人的地方,他从进来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件事。
每天都是学习和实验,以及在实验数据和培养皿被其他人后重跑数据重头再来,离开实验室后挨打。他的生活重复而无趣,结局也一眼看得到头,只等有一天被某个人打死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再之后,组织里又多了一个年纪和他相近的人,是老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说是看上了那个人的眼睛。他没有“美”的概念,看过那个人,也见过老板看上的那双眼睛,并且没觉得有多特殊。
那个人比他还要话少,没有什么能力,却经常被老板带在身边,自然而然成了他之外的另一个欺负对象,被打也不还手,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其他人照常拿那个人发气的时候,有人破了绝对不打出肉眼可见的皮外伤的规矩,不小心划破了对方的手臂。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在场,但很快被带走,只在走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再次听到那些欺负人的消息的时候,是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消失了。
这件事并不和他相关,该挨的打依旧一个不少。只是在一次被打到意识接近涣散的时候,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坦然地接受死亡,而是凭着生存的本能拉住了当时路过的人的手,说“救我”。
没有人会救他,这点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和他一起被买卖的其他人被买走的时候都在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这句话,但没能传进任何人耳朵里。
然后被拉住的人回头了。
他不记得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身前坐着个人,满地都是倒下的人。
那个单薄的身影转过头来,幽蓝瞳孔在昏暗光下拉出一道细长鸿光,落进碎发和睫毛的影,脸侧血液下滑。
他分不清美丑,但他在那一刻知道了老板为什么会想要收藏这一双眼睛。——他的求救奇迹般的得到了回应。
在这个焚尸炉一样的世界里,居然还有一块烧灼不化的冰。
他抱紧了这块冰。无数次主动,无数次被冷落,他终于在对方背后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喜欢对方身上的味道,是冰冷的,又很让人心安的味道,偶尔伴有血腥味,就算晚上经常被踹下床也要时刻闻着那个味道。
在这个世界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尽管这个地方经常有陈济生打扰。
然后这个地底下的巨大笼子出现了一对夫妇,打破了他对未来的所有规划。
他的容身之地没了,在拿起枪对准陈济生的瞬间,消失得轻易。他从那个人的身后站到了对立面,失去了甚至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的权力。
好在他这次做了正确的决定。他的容身之地又回来了。
沾染灰尘的手抬起,落在伸在面前的手上,紫长卷嘴角不自觉扬起,握紧了冰凉的手。
早睡对大家都好
周然拉着紫长卷站起来了,站稳后松手……松手……松不开。
“?”
背后的手越握越紧,他眉头一跳,转过头,用眼神示意。
半睁着的眼睛看过来,紫长卷终于舍得把手松开了。
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周然摆摆手,让人赶紧下去和其他那些研究员一起去附近空地。
楼下那些研究员已经没有在原地,估计已经下了两层楼。他略微侧过眼,说:“看好了,他们要是跑了一个,你的减刑就没了。”
为了争取以后的早日刑满释放,紫长卷下去了,从没再动弹的看门的干部身上跨过,从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楼道上走过。
研究员原本待的楼层确实已经没了人,只剩下满地乱飞的资料和开着的电脑。电梯的按钮没有光亮,早在之前就遭到破坏,已经停止运行。
想要离开只能靠楼梯,研究员早在闯进来的人挂了电话了离开后就挪动着去了楼道,现在已经下了一层半,正在艰难地忍着呕吐的冲动踩着不知名的虫和上面的粘液下楼。
一群研究员看到他的时候惊讶,之后哭着央求他帮忙破坏绑在手上的绳子,紫长卷两手揣兜里,没帮,就这么看着一群人艰难移动。
楼下的人慢慢移动,最顶层的老人撑着手杖缓慢站起。
他已经老到可以入土了,骨骼变形,身形佝偻,头发也没剩多少,皮肤上布满的斑纹一时间很难说是老人斑还是尸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这种身体情况像这样摔一下就该直接就地长眠了,现在还能站起来,已经超出人类身体极限。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想起来了,周然。”
老人边说话边咳,嗓子又哑又破,说得难受,听上去也难受,咳完后抬起眼,下垂的白色长眉毛下的一双眼抬起,说:“还是和之前一样没规矩。”
“最好不要再喊这个名字,”周然眼睛略微眯起,像是在笑,但是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说,“老周取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老人像是想要再说什么,但一张口就是咳,咳得整个人发颤,支着地面的腿肚子不断发抖,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地。
他说不了话,周然就趁着机会继续说:“你这把年纪也该走了,这么勉强续命不累得慌。”
他话里话外都是让人赶紧下去报到,但老人从里到外都是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