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闻言面色怪异,险些绷不住严肃端庄的神情。
她立在院中,夜幕撒下暗色烟尘,那间破败的宅子中忽然传来几声尖叫,像是女子哀婉凄切的的哭声。
屋子里烛火骤然亮起,一个梳头的女子身影被印在窗后。
几个胆小的路人已是吓得后退几步,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张望。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绯月化万物归尘,阵起!——”
她藏在拂尘下的手悄悄结印,于院子中央浮出晦涩古老的符文,雷霆劈啪作响,森白电流几乎让人双目短暂失明。
再睁开眼时,那屋内女鬼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秦栀掌心的一小片红色纸人。
“诸位,这旧宅作恶的邪灵已被老道镇压,有老道的灭灵符文在,日后再不会生出邪祟。”
百姓们议论纷纷,接着人群中一个壮汉高呼一声:“仙师高明!”
众人紧跟着高呼:“仙师高明!仙师高明!”
她不过是做了个小小的雷暴术,便让普通百姓将她杀鬼一事信以为真。
便在此时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一个衣着不凡的老妪在杂役的护送下缓缓踱步到宅中,垂着眸子冲秦栀行礼道:“仙师,我家主人请您相见。”
秦栀不作声,目光遥遥望向远方,身边的褚云祁上前一步道:“还有没有规矩同仙师说话,还需藏头露尾吗”
众人也是啧啧了几声,有人嘟囔了一句:“裴家竟如此高傲,自家小公子那失魂症不得解法,竟还端着架子来请仙师,真是毫无诚意可言!”
老妪眉头一皱,显然没想到会给自家主人抹黑,她赔笑两声,刚想解释几句,便听见人群后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美梦
月影遍地,晚风簌簌,吹起秦栀鬓角的一缕发丝,以及脸颊那微不可察的一滴汗。
该死,她好像真的见到鬼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来,身着蜀锦华服的中年人缓步向前,细长的眉下是一双藏锋锐目,他那平静淡漠的眼神落在秦栀二人身上,微微躬身。
“在下裴行知,手底下人对仙师多有怠慢,是在下调教不周,还请仙师海涵。”
秦栀下意识点头还了礼,狐疑的眸子依旧锁在裴行知的脸上。
遥想二十年前,她陪着白曜像两只依偎取暖的丧家犬般几经周折来到苍夷城,在寻先太子少师的路上,看见他被压在玄铁牢笼中,受尽唾骂。
为了让白曜彻底对复国一事死心,隔着人流相认后,他自戕在白曜的面前,击溃了后者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分明死在了二十年前,秦栀曾亲眼目睹他的死亡,为何会在此刻再次出现在秦栀面前
二十年过去,青年已渐显老态,唇周一圈细垂的胡须,鬓角也染上寒霜,可那双坚定深邃的眼眸秦栀此生难以忘怀,那就是林子懿的眼睛!
他竟然没死,竟然仍留在苍夷城中,化名裴行知成了一方富户!
若白曜知晓此事,也不知是为了恩师尚在人间而欣喜,还是被至亲之人蒙骗而失望。
秦栀面不改色,遥遥望着裴行知,浅声道:“裴施主有何贵干”
裴行知见秦栀愿意搭理他,又上前几步,他身上隐隐藏着一股咸香味,像是常年待在海边,被海水浸泡过的味道。
“鄙人小儿前几日不知怎的发作了病症,谁人也不识,后来愈发严重,已痴傻失魂……还请仙师赐福。”
他举止有礼,唇角带笑,声音清浅,却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沉稳强势气息,引得秦栀微微有些不适。
她颔首还礼,轻抿唇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裴施主带路。”
裴府。
夜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四方院子烛火不熄,只为驱逐小公子身上邪祟。
秦栀眯眼望了望,只觉得浪费。
那方金丝楠木的床榻上,被褥皆是真丝制成,帷幔上悬挂着大小一致、通体浑圆的珍珠,小公子那头下掐金丝暖玉枕已是精美绝伦。
秦栀坐在榻上为其把脉,一缕真气悄悄注入小公子体内,顺着经脉流淌到其墟鼎之中。
小公子年岁尚不足八岁,应当还未到觉醒本命灵兽的时候,有些孩子因为天赋太高,承受不住过于强势的灵兽,会在觉醒之前昏睡不醒。
但他体内并未发现内力的痕迹,应当不会是觉醒了十分强大的本命灵兽。
那又是为何迟迟不醒呢
内力攀着墟鼎而上,缓缓流淌进小公子的识海,其内仿佛一片分不清天地的混沌世界,光怪陆离的景象层出不穷。
秦栀只是探了一瞬便险些深陷其中,着实诡异。
她睁开眼,转身看向裴行知,道:“我可以一试,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今日莫要让生人再进院子了。”
裴行知点了点头,眉目一肃,转身吩咐道:“让芳菲馆的人不必来了。”
刚吩咐下去便进来一小厮,见了裴行知后恭恭敬敬跪下道:“老爷,芳菲馆的人来了。”
裴行知略微思索了几息,对秦栀道:“人既然来了,那我便亲自去解释一下,还请仙师放心,今日不会有人惊扰到您。”
待人都离开了屋子,褚云祁俯身问道:“师尊,您有把握吗”
秦栀手心捏诀,围着屋子释放一圈万钧雷域,而后才言:“我根本不知这孩子得了什么病症,不过我们进来本就不是为了给裴家小公子治病,现在找不老藤才是要紧事,你在此守着,我去外面打探一下。”
褚云祁眉眼微微蹙起,“师尊伤势初愈,我不放心您一个人去,要不还是弟子去探探吧,到时候就算被人察觉,也可说是弟子顽劣,见裴府风景好便四处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