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会了。”淮枢宁保证道。
楼兰并不信她。
可趁着她给?自?己?梳头?的间隙,抬眼看了,又发?觉淮枢宁并不是那?副熟悉的嬉皮笑脸模样,她的眼神异常认真专注,说出的话,也?莫名可靠。
“……我怕水。”楼兰说。
“我知道。”淮枢宁道,“魔火为阴火,自?是会怕天上水,不过,怕成你这样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你应该知道……你亦是水。”
“也?能这么?说,”淮枢宁呵呵笑了一阵,梳齿没入柔滑的黑发?,如同拂水,泛起几圈光晕,“可我看你还挺喜欢我,咱们?天造地设,你要真沾不得水,跟我就没这么?合拍了。明明有时候,是你要得更急……”
楼兰捏住头?发?,拢到?前去,断了她的动作。
“你还害羞不认,哈哈哈。”淮枢宁笑罢,把梳子放在他的发?上,看梳子从他的长发?间丝柔滑下?,如此反复了几次,才停手。
“楼兰,我们?推心置腹,讲一讲真心话吧。”她说。
楼兰未应,但淮枢宁知道,他在听。
“你打算用?什么?毒杀我?”
楼兰一怔,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
淮枢宁叹了口气。
她握住楼兰的发?梢,那?种触感令她不安,丝滑的稍微用?点力或者稍微松懈点,头?发?都会从她手中流走。因此,她必须不轻不重的找一个合适的力道,轻又紧地抓住。
“楼兰,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淮枢宁说,“抛弃曾经的身份,也?放下?那?些与曾经的楼兰有关的仇恨,做华耀的皇子,堂堂正正成为我的人。”
楼兰静了很久很久,忽然,一声?低笑。
“堂堂正正。”他重复着堂堂正正四个字,轻声?笑道,“淮枢宁,你忘了吗?我是魔。你要我如何堂堂正正……”
“若我说,我会公开?你的身份,让母亲告诉天下?人,你本应是我……”
“凌渊公主,梦醒了吗?”楼兰打断了她。
“告知天下?人,我是那?加和般若公主的儿子。”
“你不是。”
“这不由我选择。”楼兰强撑着身子,深吸口气道,“天下?人会替我做选择,他们?眼里,我就是魔,我只能是魔王的儿子。而你,淮枢宁,你镇了魔,屠了魔域,杀光了天下?所有魔,却偏要留魔王的儿子陪侍。你好好的凌渊公主不做,战神之名不要,你是要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楼兰眼中满是从未流露过的悲伤。
淮枢宁难过道:“为何要如此看待你自?己?,楼兰,不要对自?己?如此残忍。你从未像其他魔那?样伤过人,你只是个医士,从始至终,你都为自己做出了选择。既如此,早些放过自?己?,让自?己?回真正的家,不好吗?”
楼兰一阵恍惚。
“没……那?么?简单……”他说。
“楼兰。”淮枢宁掌心的温度裹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母亲是一国之主,想简单,就可以简单,不必怕。你从未认可过自?己?的魔身,我知道的。我想,母亲他们也一定能认可你……我,我很想让你回来,让你有个归宿。”
楼兰表情怔忡,一时间,他的目光不小心松动了几分,便露出了一丝缥缈的渴盼。
“我……吞了你哥哥。”他木然道,“我,我是魔啊……不然,我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不是的。”淮枢宁道,“楼兰虽是魔身,却从无魔心。你看,这么?多年来,你身为魔,可伤害过谁?你从没害过人,你就不是魔。”
楼兰忽然甩开?她的手,用?一种要哭出来的语气大声?道:“你怎知道我没伤害过谁?!”
“来不及了……”他说。
已?经晚了,淮枢宁。
停不下?来了。
淮枢宁道:“曲衔……那?不算你有心伤害。我知你是想为你的姐姐做些什么?,而且曲衔很厉害,虽说最后曲衔心死,也?有你的原因,但我并不会将他的死,算在你身上,这不是你的错。”
楼兰抬头?,看向淮枢宁的目光中,有说不出的苦,而苦到?极致无法泄出时,就会化作悲戚的笑。
这种笑,没有温度,像亡国的幽魂,空荡荡的,冷的人脊背发?寒。
“淮枢宁……”他低声?道,“若我伤的人是你,你还会……”
淮枢宁咧开?一抹明亮的笑,坚定道:“楼兰,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生来就百毒不侵,所以,放心,你伤不到?我。”
楼兰木呆呆怔了好久,最终,缓缓摇头?。
“可我终究还是……”他说到?一半,像是忽然找到?了能让她放弃念头?的说辞,抬眸道,“淮枢宁,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必自?作多情为我费心。”
“哈。”淮枢宁高兴道,“你好像对自?己?并不了解。要真不喜欢,你便不会说出口。”
她跳起来,神清气爽道:“你先养着,我有些事要办,办完就回。”
临走之前,淮枢宁又朝暖炉里丢了几块炭火,将床被?扯压好了,暖了暖他的手才走。
门?一开?,外面果然风雪交加。
淮枢宁叫了声?:“小五!陪我找二哥去。”
龙蛋从雪堆里蹦出来,滚到?她怀里找地方安顿好,随她一同出府。
楼兰又冷又热,被?自?身这寒热交替折磨了会儿,脑袋稍微清楚了些,下?床喝了口烈酒,又呆坐回床上,心绵痛如刺扎,又乱又不安,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