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王杨采给徐琮狰奉茶,斟酌地问:“王上,您觉得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一个父亲这样的话,倒比徐琮狰更像父亲了。
徐琮狰望着窗外的红梅,说,那不重要。
但他转过头,又问:“你觉得徐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杨采说:“殿下……殿下从前可能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是会为一只乌鸦的死难过一整个冬天的人,他将那只冻死的乌鸦裹进怀里,想要把他捂热乎。
小孩都还太天真了,脑子里没有什么生离死别,也没有什么这只鸟不详的概念。在他的眼里什么样的鸟都是鸟,什么样的人都是人,什么样的鸟都得救一救。没有好鸟坏鸟,也没有好人坏人。
他趴在宫殿前的门槛上,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戳那只硬掉的鸟,有点担心,仰着巴掌大的脸问自己的大太监:“为什么鸟儿不叫也不动呢?”
王杨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实在有一副柔软的心肠,但他的君父并不那么希望。他又是聪明的小孩,知道该怎么做他的君父会高兴。
——所以他喜欢谈善,实在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琮狰怔了怔,说:“寡人不太记得了。”
王杨采于是也不敢再开口,静默地将自己藏进了华丽宫殿中的某一角。
春去秋来,燕子归时。
前朝实在没有可做的事,徐流深向徐琮狰请辞,想打仗便有打不完的仗。徐琮狰在寥寥沉香中再一次端详自己的爱子,发觉他又长高了,与之相对的是自己渐渐矮下去的身躯,他柔和了话语:“等你及冠,便回来坐王位。”
徐流深并不说话,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
他背脊匍匐下去,脖颈上突兀的骨头嶙峋着凸出来,连着一副骨架。
他说——“臣领旨。”
徐琮狰并没有意识到,在某一刻,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在一日黎明,也可能是在金光弥漫的黄昏。徐流深在出城前扭转马头,回望困住他半生的城池。
他心底纵使有毁天灭地的绝望和难以消解的疼痛,也无法持剑向任何一个
臣子和自己的君父。
恨不能纯粹,爱又无望。
人有自己的立场。
光影错杂中明光殿大门开合,那里坐着封建王朝真正的统治者。姜王为父更为君,他需要为王朝培养下一任君主,需要一个没有污点的继承人。
魏沈,他是忠臣,忠君之事,此刻他的君王还是徐琮狰。他知道自己会彻底得罪王世子,多年之后或许他于仕途之位上再无进益,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