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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一夜搅碎千秋梦一(第2页)

屋门紧闭的关帝庙的正殿里,一名五十多岁的长髯老道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座。供桌上檀香袅袅,跳动的烛火将神坛上的泥塑关公照的影影绰绰,同时也让他脸颊两侧因刺字留下的痕迹若有若无。

突然,有人在殿外轻轻叩了两下门,随后就听“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此人五短身材,满脸油汗,脸颊两侧同样有着刺字的痕迹,虽然用药水洗过,可墨迹还是有。

那汉子走到老道身后,躬身道:“爹,时辰快到了,恁老移驾吧?”

“跟你们都说了好几次了,这种场合要称真人!怎么还改不过来!”

“是。真人。人来的都差不多了,恁老也该露面了。”中年人说完撇了撇嘴,心说老爹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老道像是脑后长了眼似的,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成立,嫩是老大,往后刘家的基业还要靠嫩传下去,要注意言行。咱爷们儿大冷天这么玩命图个甚?还不是为了给咱家攒家业。这种事哪有上赶着的,让他们多等会。”

中年人心说得了吧,谁不知道您早就打算把教主传给我三弟。他心里虽然不满,口中却道:“爹您教训的是,儿子今后一定注意。”

老道这时才在中年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问道:“今天来了多少?”

中年人道:“五十七人。”

老道眉头一皱,转身看向儿子,问道:“咋多了这许多?”

中年人道:“您放心,俺们都核验过了,除了本村的,还有几个是周天柱带来的,他都做了保。”

老道听完,背着手在不大的正殿里来回转了几圈,中年人正觉得有些眼晕,就听他说道:“跟大伙说,今天传了功,明天过了晌午就走。”

中年人惊讶道:“走?爹,东边还有几个村子可都说好了,不去咱可少收不少钱呢!”

老道摇头道:“不成,这靠山屯离小黑山驿太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中年人露出浑不在意的神情道:“不过才三十多个北海兵,爹也太过谨慎了吧?以前那里可是有二百甲兵,咱不一样没当回事。”

老道眼睛猛的一瞪,说道:“嫩懂什么!鞑子兵马倒是多,可对上北海兵管个毬用!”

见老子火,中年人只得应承道:“爹说的是。”

老道想了想,觉得还是该给儿子解释清楚,随即叹口气道:“成立,如今的关外不比以前。别看北海兵打着前明的旗号,可咱家干的那些事,搁哪朝哪代也容不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中年人讪讪的道:“那咱接下来去哪?”

老道捋着山羊胡道:“单县是肯定回不去了,先去金乡。这些日子传功收的钱也差不多有两千多两了,明天你一早就走,去高桥厂找条回苏北的船。今年这鬼天气,冷的要人命。二十年了,我算是呆的够够的了!”

“苏北?侯家可是在金乡啊。”

“混账!咱能直接坐船回山东吗?如今胶东都让北海兵占了!先到苏北,再走运河去济宁。”

“哦哦!”

老道见大儿子才明白自己的意思,无奈的摇摇头,心说小时候这孩子瞅着挺聪明伶俐的,怎么大了反倒越来越笨呢?看来以后就指望老三给刘氏一族争气了。

自己父子四人被流放到关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三个儿子就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想着走前再多聚敛点银钱,这关外他是一天都不想再呆下去!

这位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八卦教的“中天教”刘廷献,而身旁的中年人则是他的大儿子刘成立。

话说乾隆五十一年单县刘氏嫡系的灭亡,并未使这个家族彻底断根绝株。乾隆三十八年的时候,受族兄刘省过牵连,身为旁支的刘廷献父子四人被流放到了抚顺,配给穷披甲人为奴。

到了乾隆四十五年,侥幸漏网的金乡侯氏家主侯朴看到风声已过,想着刘省过死后八卦教无人掌管,决心振刷教门,于是派门下徐云卿前往盛京寻找刘廷献父子。

有人会问了,为什么非要找刘家的人呢?侯家自己也可以开宗立派么。

这个真不行。要知道古人做事极为讲究名分,只要刘家没死绝,这个教就只能是他们家的。八卦教的立教根本之一就是家族世袭,而侯家从康熙初年就是世袭的震卦门门主,要想“合理合法”的控制关内八卦教各门,就必须得拉虎皮扯大旗。

刘廷献父子四人那时过的正是苦哈哈,每天吃不饱不说,冬天住在茅草棚冻的嗷嗷叫。当看到侯朴的书信,又接过对方孝敬的一千两银子,满心欢喜的他当即答应接任教主。

不过刘廷献是刘家旁支,除了手里有本宝卷,其他教中规矩屁都不会。于是他便让三子刘成林拜徐云卿为师,学习教中道理、口诀功法和祈祷仪式。儿子学会了,当爹的自然也就会了。

于是从这一年开始,刘廷献虽然人在关外,却成了八卦教名义上的“中天教”,实际掌管关内教务的还是侯家。而侯家之后每隔两三年都会派人带着银子前往关外,向教主大人奉献孝敬。

北海军占领吉林,兵锋直抵柳条边墙后,盛京将军辖区各地无不人心惶惶。大军压境,对旗人固然如同末日将至,可对汉民而言,也没好到哪去。

经过满清官府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宣传,北海镇在盛京地区老百姓的心中早就成了无恶不作的代表。赵新和他的手下就是一群长着獠牙的荒野恶魔,所过之处,奸淫掳掠,幸存者都要抓回去当奴隶。

汉民们有心想逃,可他们又能逃哪去呢?

来到关外已经一百多年了,这里早就成了他们的家乡,房子、田产、甚至家族的墓地都在这里。就算带着牲口家当躲进山里,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来吧。尤其到了寒冬,老人和孩子根本熬不住。

从古至今,一旦人们对未来的命运产生诸多困惑乃至绝望的时候,深感无助的他们就只能祈求神灵的护佑。

刘家父子四人正是瞅准这个时机,借着满清疏于对流放犯的监管,便从抚顺逃到了辽西,从今年开春便开始在各地汉民村屯流窜,秘密传教,展门徒。

刘廷献跟大儿子说了半天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儿子仪式可以开始了,依次把人带进殿内。

庙门外的空地上,五十多名等待开坛传功的人早都等的不耐烦,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福保因为有心事,更是不住的踮脚张望,左看右看。其实他想的是一会儿北海兵来了,自己是抱头趴在地上呢,还是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更安全。

突然,空场上的众人听到“啪”的一声云板响,随后就有一名穿着道袍的人喝道:“肃静!圣帝老爷升座!”

噪杂声渐渐平息,包括福保在内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只听那道人朗声道:“现在念保人名字,听到的,依次带自己引荐来的人进殿!”

“周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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