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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双腿废了三年了,试过无数法子,她的心早就死了,哪怕再站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轮椅推至门口,桑落朝穆成熙行礼道:“见过穆家主,不知穆家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穆成熙朝里头看了眼,“穆家有规,贵客至,五日一聚,若陛下不愿见我,我这就离开。”
桑落没想到此人能说得如此直白,连侧开身说道:“陛下自是愿见穆家主的,穆家主快里头请。”
穆成熙应了声,缓缓推着轮椅进去。
屋里多添了火盆,里头燃着精贵的银丝炭,比起外头难得熙暖,楚言攸穿着常服,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侧有个傻乎乎的小郎给她锤着腿。
轮椅停在了屏风后,穆成熙在椅上行礼道:“见过陛下。”
“穆家主雨日来此,所为何事?”楚言攸问道。
一日内,穆成熙已不知解释几回,到如今面无表情地回道:“穆家家规,贵客至,五日一聚,臣来向陛下请安。”
楚言攸轻轻咳了声,“原是这样。”
“此次来,臣还有一事。”穆成熙又道。
楚言攸拍走了傻子的手,坐正了些,“穆家主但说无妨。”
穆成熙瞧了眼傻子,说道:“为了明桑堂一事,臣见秦统领这几日早出晚归,想来有所举措,臣忝为云里郡守,理应竭忠效力于陛下,同击外敌。”
此地是云里,她在府中能知晓这些事,楚言攸并不觉疑惑,她开口回道:“自然,穆卿谙熟云里之地,此次围剿明桑堂,还需你出谋划策,不过秦统领那边…”
“臣与秦统领之间有些许误会,解开便好,陛下无需为此事忧虑。”穆成熙说道。
“如此,穆卿近几日恐多劳苦。”
“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下官之福。”穆成熙再作揖,直起身时脸色又白上几分,“臣吹了凉风,偶感不适,请准臣先行告退,以免扰陛下清净。”
楚言攸抬手微招,“桑落,送送穆家主。”
这人今日过来,还真是个棘手的麻烦。
第063章璟璟今年八岁了!
绵绵细雨终日不绝,屋顶的瓦片由雨水刷得透亮,乌云盖过,又添了层灰蒙蒙的雾气,西角卷来风声,不速之客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冻的。
担忧被旁人听见,她盯着穆成熙推着轮椅离去的背影,眨眼间跳下屋顶,躲进了打湿的草丛间,又是打了声喷嚏。
这般拙劣的身手,比起初进暗卫营的孩童还要差些,桑落不动声色地向那看了眼,进屋向楚言攸禀报。
“陛下,外头有客。”这客自是客气的说法,桑落说罢,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楚言攸微微挑眉,“方才这位客人听了许久,外头还下着雨,天寒地冻的,是该将她请进来,上杯热茶会客。”
桑落应了声,再进来时,手里提着不速之客的衣领,一路把人拽进了屋里。
她脸上神情能瞧出几分怨气,加之在路上踹了好几脚出去,看得出来在公报私仇。
“诶诶诶,桑大人,这两年不见,你为何变得这般粗鲁?”
尾音尖锐起来,“客人”还未说完话,已然被狠狠甩到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略有熟悉的声音依旧清明,楚言攸抬起头来,眸中却不见半点惊诧,只是抬手朝桌案上一点,“两年不见,少家主如何学了窃贼的作风,行此不当之举。”
来客是消失两年之久的季辞兰。
闻言,季辞兰面露苦笑,“陛下折煞草民了,还有什么少家主…陛下恕罪,草民有急事,不得已而为之。”
若她真不想叫人发现,大可叫上个武林高手掩护自己,犯不着带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独自跑来戒备森严的别院。
“说说。”楚言攸端起茶杯抿了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到故友,为何不愿现身?”
季辞兰掀起衣袍跪下,声音也抬高了些,“陛下,草民罪该万死,但乞陛下暂息雷霆,愿闻草民一二言。”
“朕何时不让你说了?”楚言攸问她。
季辞兰尴尬假笑,强装镇定说道:“草民知自己罪孽深重,这些年待在云里,是为了赎罪。”
说了一通废话,季辞兰小心看了眼楚言攸,复又低下去,“几月前,草民混进了明桑堂,意外目睹了左右堂主的真面目。”
此“意外”二字有待商榷。
冷不丁听到这,楚言攸诧然,满脸疑云地看着季辞兰,她大概能猜出此人留在云里,是为了查明桑堂之事,但不想此人胆量这般大,竟是直接混了进去。
“陛下,草民过目不忘,已将左右堂主的样貌勾勒于缣素之上,只不过…”
季辞兰手心凝着细汗,抓了抓袖角,再说出口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草民有个请求,望陛下恩准。”
“季辞兰,你好大的胆子。”桑落怒斥,难得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你做错事在先,将功补过已是恩恕,竟敢再说出这些话来?”
“陛下恕罪。”季辞兰弯下腰,额头几乎要贴到了地上。
几息间,四周寂静无声,檐上乌云遮天蔽日,缓缓压向了屋内,季辞兰心思恍惚,细听呼吸声也沉重了几分。
世人说她才高八斗,门客说她算无遗策,可她此时此刻跪在这,恍若被帝王看透了般,生锈的钝刀割开她腐烂的心口,那些腌臜不堪的心思全展露人前。
她不是什么品行高洁之人,只是个卑鄙不堪的小人罢了。
就像一年前,她卑躬屈膝地混入明桑堂,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泞,从里向外早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