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而自卑。
嗯。
自卑这个形容不太好,老杨更愿意说,那是一种浓郁的不安全感。
机会太宝贵,太重要也太难得。
因此。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笼中的兔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什么事情,画什么画,气都是悬着的,心都是提着的。
不是说这两种性格一定会有什么问题。
而是说。
这两种性格的人,都容易栽跟头。
过刚易折、过柔则糜。
艺术行业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多了,没谁能打包票能够成就伟大,连布朗爵士都在欧洲美术年会上跌了个狗吃屎。
家境再好,师门再硬,也可能被现实啪啪啪的抽大耳光。
把大人的提醒当作耳边风,被现实扇了两巴掌,也许就直接给打崩溃了。
后者小心是够小心了。
可心中那口气不顺,念头就永远不够通达,还容易频繁的陷入到自我怀疑的循环之中。
顾为经的身上,这两种感觉应该都有。
他即有自满的一面,又有充满着不安全感的那面才对。
十八岁的年纪能在《亚洲艺术》上表论文,能参加新加坡国际双年展这样的画展,他当然应该自满。
更别提——机场里还有小姐姐主动加社交好友。
老杨要是能有这样的资历,能牛皮吹的原地飞起来。
另一方面。
顾为经是什么样的家境?
唐宁是什么样的家境,酒井胜子是什么样的家境,刘子明又是什么样的家境?
和曹老的其他弟子及自己身边的社交圈的人一比,他又很容易会觉得自卑。
好比老杨这一次好心的提醒顾为经,稳重一点,最好把关注尽量多的让给酒井胜子,缩在后面避避风头。
顾为经要不然会不在意,觉得想要争一口气。
要不然没准乃至会觉得,老杨和他说这话——“你是不是在瞧不起我?”
外表的骄傲会加剧内心的自卑。
内心的自卑又往往会以病态的骄傲、病态的敏感的方式表现出来。
它们本就是同一件事的一体两面。
令老杨不敢相信的是。
他居然完完全全没有在顾为经的身上,现这两种感觉的痕迹。
“好的,交给我。”
顾为经的回答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
没有彷徨,也没有犹疑。
它简单如随手接过一瓶矿泉水,又凝而不散,似是用斧凿在石壁上刻下的楷书,天生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对顾为经本人没什么恶意,但对顾为经的那篇论文,老杨在网上享受着与人激情对线的乐趣的同时,他的内心之中,未常就没有几丝和刘子明相似的怀疑。
老杨才才反复反复的在言语间提醒暗示他,要是这里面“有事儿”,面对画廊方的时候,别藏着揶着。
现在不是遮掩的黑料的时候。
顾为经直视老杨双眼,只是一瞬间,就让老杨忽的相信了,他没有说谎,那篇论文没有问题。
起码。
那篇《亚洲艺术》上的论文,真的应该是他自己动笔写的。
又一次。
无形的气场从他的身体中弥漫而出。
老杨几乎忘掉了顾为经的年龄,恍然间误以为刚刚他正在和曹轩这样的德高望众的大师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