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跖在不远处与数人打斗,各贞与其余旅队成员也都在附近,个个自顾不暇,青露用长矛扎伤一名劫匪,刚抬头,便见另一名劫匪的匕首迎面刺来,下一秒就将被刺中,来不及躲闪。
回过神来,匕首却没有在自己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匕首被青南伸出的左手抵挡,锋利的刃部刺进手臂,又迅速拔出,鲜血流淌,湿透衣袖。
那名刺伤青南的恶徒突然抱头惨叫,青南伸手为青露挡刃的同时捏碎了手中的小陶罐,毒粉飞洒,进入恶徒的眼睛与口鼻。
恶徒痛苦叫号,旋即被隼跖一箭射穿胸口。
若是玄旸在时,这名恶徒恐怕还得再吃一箭。
若是玄旸随行,他心思全在青南身上,青南想要以身犯险,都找不着机会。
青宫之觋的血像任何人一样鲜红,点点滴滴落在沙土上,留下一个个血斑。
两年前,青南和青露从羽邑出发,踏上旅程,他们经过那么多地方,走了如此漫长的路途,也只有在去西离的路上,青南受了伤。
从高地进入西离,有一段宛如走廊般的路程,他们在绵延起伏的山脉之间通行,见过诸多难以用言语描述,仿佛不似人间的壮丽景色。
他们见过由风剥蚀大地,塑造出的“城”,绵延起伏,神秘而苍凉,见到如同晚霞般霞红,颜色渐变层层叠积的山,若不是来到西离,无法想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观。
进入西离后,沿途见到数处废弃的聚落,屋舍遭焚毁、破坏,武器散落一地,大多是石制武器,夹杂着少量青铜簇,无不是在告诉旅人,此处曾有过战争;也有屋舍完好,器物在屋中整齐摆放,但见不到人影,遭到遗弃的聚落,也许是因为环境恶化,人们进行迁徙,也许是因为疫病,人们逃离家园。
也有不少热热闹闹的聚落,西离人欢迎旅队,热情招待旅人,他们耕种畜牧,制陶冶炼。
西旌便是这样的一座聚落,有着不少人口与牛羊。
西旌民居多数住在半地穴式的房屋里,各贞家则是一座有地基的宅院,两者风格迥异,这种差异,也体现在财富多寡上。
将觋鹳的遗物从祠庙里带出,青南等人回到各贞宅中,他们暂住在这里。
经过清点,木板有五十七片,因为曾经泡过水,且没有得到妥善储存,有些木板上的符号模糊不清,能辨认的只有四十三片。
此时,各贞家中有数位来客,他们被各贞邀请过来,这些人中有老者、有中年人,都曾见过觋鹳,能说点觋鹳相关的事情。
“他说觋鹳住的屋子一直由他父亲看管,后来当地人见觋鹳没回来,又听说东甸那儿发生大疫,大部分人都死了,就也认为觋鹳已经死去,便将屋子里的物品拿走。”
隼跖用地中语转述其中一位男子的话,好让青南能听懂:“等他的父亲听说这件事,想要制止族人的举动已经来不及。他前往觋鹳的屋子察看,见里头还剩下一些写有奇怪符号的木板——人们惧怕这物品,所以才能留下,他父亲派人去请狸巫,让狸巫处置这些具有巫力的东西。”
“后来听说狸巫没有烧毁它们,而是将它们供在祠庙里,狸巫相信这些东西对她有益处,能增加她的巫力。”
隼跖转述完这一句话,看向青南,等青南开口,他再将青南的话转述给在座的西旌人。
母亲出自西离族,隼跖能说点西离话,但不流利。
与这些人交流,遇到听不明白的词语,隼跖也需要各贞从中转述。
各贞将那些难懂的词语转述为高地语告诉隼跖,隼跖再将高地语转述为地中语告诉青南。
交谈进行地十分缓慢。
如果没有各贞与隼跖的协助,想要弄清楚觋鹳失踪前后的事情,比登天还难。
青南说:“隼趾,你问他觋鹳去东甸做什么?”
隼跖转述青南的话,问话过了一会儿才得到回答,他又将回复的内容转述给青南:“东甸族长请觋鹳过去,他的儿子患热病,也就是高地人说的‘西离疫’,快病死了,东甸族长听说觋鹳能医治这种病。”
“热病?我来西离的路上见过,知道热病的症状,如果是这种病,幼儿患病容易死亡,大人则未必,热病害不死那么多人。隼跖,你问他们,东甸的大疫有什么样的病状?”
青南说完话,隼跖立即转述,等在座的西离人都听明白问话,人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害怕提及东甸的大疫,忌讳它。
见众人都不语,各贞只得皱着眉头,断断续续陈述:“我没亲眼见过……只是听闻……东甸人称它为:死疫,染病后不久,皮肤就会开始变色,先是变红,再变黑,血会从口鼻、耳朵、甚至指甲缝里不停流出,等到七窍都出血,人也就死了。一户人家,只要有一个染上,全家都不得幸免,不管多么强健的人,都没法活。”
众人纷纷沉默,有人的表情显得惊恐,有人紧紧握住手,手臂微微发颤。
死疫,沾上必死。
隼跖用平静的口吻转述各贞的话,青南听完后神色凝重,如果各贞的话属实,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疫病。
远比曾经在羽邑爆发过的疫病更可怕。
难怪西旌人都认为觋鹳死了。
东甸经过死疫的摧残后,还有活人吗?
青南问:“东甸大疫过后,这么多年来,有人去过那里吗?”
这次问话比较快得到答复,隼跖转述:“他们说有人去过,那边已经荒废,没有人住。”
青南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情景,聚落边上是累累的坟冢,有些未来得急掩埋的尸体在屋舍中化作白骨,那将是一处死寂沉沉,令旅人畏惧的死亡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