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岛之上,九凤族内,流传着一句话,说的是“北泓渃,南星芦”,想来这样一个神族、魔族并列,不分身份,不辨年龄,南北相称,是为了给族内树立一个未来族长高贵的形象,这个是泓渃听来时,心里的想法。
虽然大荒以北广袤又荒芜,长海分出,以南春暖又莺飞,若河河神的身份贵重,六界之中虽然流传的形象不大符合本尊,但也不应该将神族与魔族放到一起比较,更何况泓渃神君近些年在大荒的日子并不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芽岛九凤族众也并没有亲眼见过。
然而不知道哪个年岁泓渃神君与妘星芦结识,有了一些面缘,又透过妘星芦那藏不住什么事的嘴巴,泓渃神君流传到九凤族内的事迹却是不少,什么“四海六界最有担当——不然为何守着上古存下来的这个不毛之地?
最为上进——一直醉心于武道,在担着这么繁重的担子下,都不停止提升自己的修为。
最为清醒——十亿凡世之中兴衰更替的见闻都十分独到,拉着妘星芦说起话来便没个休止。
如此种种,同她妘星芦最为契合。桩桩事迹传来传去的,九凤族人现,这二人着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慧黠天真之中带着许多娇蛮任性。
但是泓渃较之活到这个年岁不仅没有出过族内,且还在做荒唐事的妘星芦来说,优点还是多了那么几个,其中之一就是,对事对物的思量之处也算是慎重。
此次九重天上的天帝除了派下商炏查探世间显出的异象之外,急急召回若河河神泓渃神君也是下的一步暗棋,是以,泓渃神君回到大荒之中,甚至来不及,和常年守着宅子的子川,聊一聊此行见闻,诉一诉远行不易,甚或谈及那一桩答应了许多年,却还没有办成的事情,便急着离开了。
离开之前,泓渃就着当时音楠照顾耿青穆的档口,私下对子川意味深长地谈了一场:
“这三位来这一趟,风波定是少不了了。”
言语中带着揶揄,子川并没有接话,对他来说,凡人之躯身至北疆大荒,魂灵不散,皆为泓渃一手促成,自己的命途如何、劫灭如何,皆无从论起,又如何有心力来思及其他,遂并没有作出回复。
泓渃神君见子川未一言,心说他或许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遂眨巴个大眼睛,换了语气,继续道:
“且当我们随口闲聊,子川,你还记得我曾经讲过的大荒的些许历史不?”不及子川反应,泓渃开始“掉书袋”“传说中,应宗真武大帝座下有一位弟子,曾经在大荒修行,那是真的苦厄。后来经过几轮时移世易,又有如今天帝在此证道,大荒之境早应变成四海六界享誉盛名的福地。虽然嘛,环境还是有些艰苦恶劣,但是总不至于偌大地界,就堪堪给我一个后起之秀留着的吧?推算来,推算去,还得是因为北疆大荒以南,九凤一族并不是好相与的。”
泓渃神君的学问大多是自己四处拼凑的,本以为是一段漏洞百出的言论,却不想指向了九凤一族,子川心里笑了一笑,神君讲故事还真是讲究一个,由来已久,起承转合。
看着仍是不一言,只默默听着、默默啜着茶的子川,泓渃心下有些微难过,复又闪过过往桩桩,继而又打起精神道:“九凤一族的历史我也给你讲过的吧?”
子川终于“嗯”了一声。
“九凤一族那样响当当的名头和历史,不管时任族长是谁,怕六界也无人敢把家搬来这里与之为邻。”泓渃的话头到这里,子川却越听越不解,泓渃神君前一刻还着急赶往九重天,此时却又在这里和他讲这些陈年旧事。
泓渃看出了子川脸上的狐疑,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给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大荒之境的日子难捱,我带你来此处多年,除了和你一起去过一趟今如夜那里,但……你的身体受不住,这多年也没有出去过,我晓得你过的甚是苦闷。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去做的,在做到之前,你且坚持捱着。”
子川看着泓渃有些哀戚的表情,觉得堂堂神君,如此低三下气地跟他讲这些,实是没有必要,还是回回到家要吵一吵闹一闹,才正常些,故事说到这里,应道是“承”的章节。
于是,子川放下手中缺了小口的白瓷茶盏说道:“我替神君看着宅子,也不算苦闷。况且神君答应的事情仍没有完成,神君留下一些小玩意也甚是有趣,我亦有琴伴我,会坚持捱着。”
子川想起,曾经神君曾经不知从哪里,带来一直通体鲜红的小异兽来伴他,丝毫没有记得他乃一介凡人,好在异兽身量不大,又受不得大荒之气,子川日子照顾,但仍是不多久,就照顾到坟茔中去了。思及此,微有一笑,恍若从前。
“不,你还是没懂。”泓渃叹了口气,说道:
“我给你讲这些,还想告诉你,音楠他们此行不顺利应是十之八九,妘琝那老头子,可是九凤族不相与的头头,还有那一身本领,音楠君他们来借那宝物,末址之境是什么地界,天帝是个什么态度,神界魔界刚刚联姻,魔界九凤就同曾与天界大战一场的末址之境有了牵扯,这让九重天怎么想?而听音楠君所言,此行亦是志在必得,而且还有一位能闯了妘珉阵法的同行女子,啧啧啧,也是个不简单的。一边铁定不给,一边只在必得。”泓渃越说越兴奋,对子川问道:“子川,你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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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行至“转”。
子川看了看自己家神君这个模样,面露不解,不解的是神君说他没懂,没懂的就是这个?但为了不拂逆神君拳拳激动之情,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答道:“会切切恳谈一番吧!”
“不,子川,你还没懂!”泓渃神君将要走的心思放了一放,继而坐定,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台案之上,左边一个圈,右边一个圈,比划起来,认真道:
“恳谈什么啊,肯定会打起来啊!”
嗯,打起来的或然率是比恳谈一番要大上许多,他怎么会不晓得?只是突然想逗一逗神君罢了,免得神君对他总是心中负担过重。子川想了想,对泓渃道:
“神君的表情是告诉我,若是打起来了,一定得告诉你?”毕竟说起泓渃欠着的那桩恩情,应不只是帮着救了伤重的小哥儿就能还完的,神君莫不是要赶回来还了这场恩情?
“对,我给你留的法器你还记得怎么用否?”泓渃边说边瞟上案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这里的,三寸精巧水埙,“以前说的,若我不在,出现紧急之事,便吹响此埙,神君我无论何处何时都会听到,都会赶回来的。”
泓渃面上有自得神色,毕竟这水埙可是她幼时就炼就的法器,但见子川未答,继续道:“这多年,你在大荒可从未吹过,但此番若打起来了,不论是否波及长海以北,逼近我方领地,都要通知于我。”
是,北疆大荒,着实孤寂,子川凡人之身,是无法在大荒肆意行走的,当年泓渃不知,带着子川去良渚找自己的朋友今如夜,今如夜对寻找灵魂一道颇有些研究,希望借助她,能寻找到一些所求之事的线索。但子川此行却差点失了性命,这之后泓渃便在宅邸之外,能力最大范围设了结界,而子川也只能在神君所设结界之内,方有一些自在。
子川正了正神色,未置可否,只问道:“若真打起来了,神君要帮哪一方?”
“都不帮,我赶回来看热闹。”
孤寂的北疆,萧索的大荒,有热闹看,还打什么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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