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仰起小下巴:“就无理了,三郎待如何?”
宋三郎低头凑过去在小妇人额头轻啄一下,道:“我的错。”
秀娘脸微红,没话找话道:“二嫂今儿头上戴了支梅花银簪,只恐怕谁看不见似的,一天在我眼前晃悠八回,晃得我头都晕了。”
宋三郎道:“等李家的架子床打好了,就给你买。”
秀娘道:“我才没她那臭显摆劲儿,我们把钱攒起来,等攒够了银子就给你开间木匠铺子,再招几个学徒,那样三郎就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
宋三郎:“无妨,不差这点儿钱。”
“不要了,我才不稀罕她那银的,等将来辰哥儿出息了给我买金的,”
“好,买金的。” 宋三郎应和着把儿子挪到隔间的小床上,熄灭了屋子里的油灯,这才上了床,把秀娘半揽在怀中,手里的团扇继续摇着,内心一片柔软安宁。
这辈子,娇妻稚儿他都有了,稚儿可爱,娘子虽偶尔刁蛮,却也活泼惹人怜爱,有时看她斤斤计较地拼命把日子过好,也觉感动。
前尘已逝,从此以后他便是宋三郎了。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秀娘便轻手轻脚起了床,宋家妯娌三个轮流做早饭,今日该轮到她了。
秀娘套好外衫先到隔间看了一眼自家小崽子,小崽子睡得四仰八叉,秀娘闷笑了声,给盖了盖小肚子,转身去了隔壁储物间儿。
从墙角处的瓦罐儿里摸出个鸡蛋来,这可不是公家的财产,是她从娘家拿回来的,煮给儿子吃谁也管不着。忽又想到三郎最近似乎是清减了些,便又多拿出一个。
推开自家屋门儿,一抬眼便瞧见对面儿东厢房的窗户敞开着,睿哥儿正坐在窗前练字,小身板儿挺得笔直,他娘姜氏手拿戒尺在一旁监督。
秀娘撇撇嘴,她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亲,才六岁个娃儿,早上起得比鸡还早,白日里也不让孩子多耍耍,就知道拘在屋子里读书、读书、也不怕把个娃读傻了。
瞧瞧睿哥儿那单薄的小身子骨儿,再瞅瞅自家白白胖胖睡得正香的宝贝儿子,算了,读书考科举这么辛苦的事儿还是让睿哥儿来吧,三郎说得对,他要真是飞黄腾达了,还能不管自家兄弟?
秀娘一低头进了灶房。
灶房一角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木柴,自家男人是个干活儿的好手,这些木柴竟能砍到长短粗细几乎全都一般无二,这得砍过多少柴才能到达这种水平呀。
往大铁锅里添了大半锅凉水,淘了一碗米倒进去,很快水就烧滚,秀娘又将大竹箅子放进去,摆了几个高粱面窝窝头,其中两个是白面和高粱面儿掺合着的。
秀娘的外公是个赤脚郎中,曾经同她说过高粱米燥热,对老年人不好,尤其是便结的老人,秀娘好几次看到老太太在茅厕里半天不出来,于是便跟老太太说了这事儿。
老太太虽然生活节俭,但确实是有苦自知,便让秀娘单独给她蒸白面和高粱面儿掺着的窝窝头。
秀娘又说睿哥儿和辰哥儿年龄小,肠胃弱。老太太无语,原以为儿媳妇多孝顺呢,敢情绕来绕去跟这儿等着她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太太本来也不是吃独食的,自然不会亏着自己两个孙子。
蒸鸡蛋的时候,秀娘脑子里闪过宋景睿那瘦得能看见骨头的小手腕儿,想着要不把辰哥儿的鸡蛋分给他点儿?现在打好关系,以后沾便宜的时候也有底气不是。
不过也不能白分给他,正好辰哥儿总吃水煮蛋也腻歪了,不若做成鸡蛋羹,这样的话用公家的香油和盐,也没人能说什么。
说弄就弄,秀娘动作利索的把鸡蛋磕进粗瓷碗里,搅拌均匀,稍微多加了一点儿水,这样蒸熟以后会显得多一些。
弄好鸡蛋羹,秀娘又从公家的瓦罐里掏出个鸡蛋来,给老太太蒸上。
饭很快做好,秀娘先把给宋三郎吃的鸡蛋用凉水冲了冲,擦干后藏进衣服里,又把蒸好的那份鸡蛋羹分成两份儿,一份儿多,一份儿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不过想到二嫂那火眼金睛劲儿,她还是又匀乎了一下,别好心办得叫她挑了理去,那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挑刺儿精。
早饭上桌,一大家子围坐在堂屋饭厅的一张大圆桌子前,宋老太太坐在上首,身着赭石色暗纹绸衫,却看得出有些年头儿了,颜色发暗,不过却不损老太太眉眼间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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