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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第3页)

胡录事拱手:“签判说的是。陶十七一案,因他是为报父报,加之只有十五岁,年纪幼小,判他极刑,本来州里就多有闲言。再加上母亲身亡,执意问斩有些不好。不如,我们把斩陶十七推后,把此案上报朝廷,由朝廷定夺。再行文永城杜推官,让他查一查那个牙人马蒙。此案处处牵扯到这个牙人身上,若是他出来认罪,由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司理参军和司户参军一起拱手:“录事说得是。”

使院是签判赵抃主事,州院则是录事参军主事,案子没有什么疑难的地方,其他人都无异议。

赵抃看着桌子上谭二娘的状词,沉吟许久,才道:“不知道这妇人平日是个什么性子,既然能够想出到州里来告状,还知道分开找多人写状词,一命换一命也是性烈,怎么就这么做事?她在马蒙的庄子上多年,难道不知道些什么?到州里递一状告马蒙也是好的,就这样去了,着实让人不解。罢了,看她以死明志的烈性上,我们先暂押陶十七,上禀朝廷。”

第28章夺权

杜中宵看着手中的公文,错愕良久,才对金书召道:“没想到谭二娘如此性烈,竟然一个人到了州城,衙门外一条索子结果了性命,要一命换一命救谭二郎。以前见她,谁会想到——”

谭二娘杜中宵见过几次,感觉性子懦弱,而且有些糊涂,说话做事都夹杂不清。没想到最后会下这样的决心,让人觉得不是一个人一样。或许是听到儿子将被问斩,心一横做出这种事来。像谭二娘这样的人最捉摸不定,看着糊涂,可一旦心中认定了一件事,便就能豁出一切去做。

把公文交给金书召,杜中宵想了许久,才道:“这些日子,马蒙庄上编户完成没有?”

金书召道:“按官人吩咐,五户一保,五保一大保,五大保一都保,马蒙庄上堪堪编成一都保。这些日子已经编成,单等官人教阅。”

杜中宵点了点头:“好,你让各大保的保正和都保正到巡检寨来,我有话说。”

金书召叉手应诺,转身出了官厅。

保甲法并不是王安石变法时发明出来的,早就有了雏形,不过在那个时候推行全国,赋予了更多军事职能。杜中宵要剥掉马蒙对庄子的控制,首选就在那里推行保甲法,官方把庄里的人户组织起来。他不需要保户有什么军事职能,只要组织生产、服役就可以了,取代以前里正的职责。

杜中宵在庄里分保治理,其实借鉴的是他前世的生产互助组、生产小队、生产大队的组织形式,更加侧重于生产互助方面。至于地方军事和治安职能,还是以前的丁壮隶巡检寨的模式。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侧重军事职能,会让庄里人户加重负担,引起反弹。而让他们生产互助,官方组织并给予一定补贴,则会一定程度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站起身,杜中宵走出官厅,到了院子里,静静站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谭二娘会做出这种事来,平日看她唯唯诺诺,偶尔有些糊涂的样子,应该逆来顺受才是。没有想到马蒙被放出来,儿子陶十七即将问斩,让谭二娘做出如此激烈的事情来。都说别认为老实人好欺负,老实人一发火可了不得,今天看来还真是这样。有这样的母亲,陶十七当街杀人也非偶然。

陶十七本来必死,谭二娘如此一来,便就增加了许多变数。韩亿爱惜羽毛,将要致仕,在他任上十之八九不会对陶十七动刑,此事会先拖下去。

宋朝的州一级制度上有完整的审判权,直至死刑,都由州一级裁断,上报朝廷只是核准而已。用杜中宵前世的话来说,州的使院就是最高法院,有终审权。现在此案的最大变数,到了杜中宵这里。只要查出马蒙是与陆虞侯勾结,害死陶十七的父亲,重新量刑也就有了可能。

微微叹了口气,杜中宵觉得有些心累。自己做官,只想在政治上有些作为,怎么在刑狱上牵扯了这么多精力。杖刑二十以上,直到死刑,都由州里裁断,州官的大半精力都在刑狱官司上。自己好不容易到了永城,离开那些繁杂的事务,没想到因为陶十七的案子还是躲不开。

过了一个多时辰,金书召带了马蒙庄上的大保正和都保正前来,一起在阶前向杜中宵唱诺。

杜中宵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我有话吩咐。前日原在本地的谭二娘,因不忿原里正马蒙从狱里放出来,自己的儿子陶十七又要因当街杀人问斩,自缢于州衙门前。依谭二娘状词,和陶十七口供,此事起因是数年之前,他家到此地贩药材,牙人马蒙诬陷药材有假,强索赔偿。在陶家凑出钱来之后,又唆使亲戚陆虞侯害死人家,卷财逃跑。陶十七衔恨多年,最后在陆虞侯进城的时候,当街刺杀。因为此案再无人证物证,州里并没有拿马蒙前去讯问。现在除了马蒙一人,其余涉案人等均已故去,死无对证了。”

说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人命关天,这官司到了现在,陶家只剩一个孤儿陶十七,不能草草结案。你们都是马蒙庄上的人,他平日为人如何,各自心里清楚。天下公道自在人心,又有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真是马蒙做案,必有马脚露出来。你们回去之后,留意马蒙动静,随时回报。”

阶下的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久没有说话。马蒙虽然被除了里正的役,依然是庄里面的第一大户,好多事情离不开他家。更不要说庄里好多人家,都欠着马家的钱,跟他家的关系千丝万缕,甚至不少人家就靠着马蒙吃饭。杜中宵如此明目张胆地让大家监视马蒙,这事情怎么做。

见都不说话,杜中宵又道:“马蒙多年都是永城这里药材等大宗货物的牙人,手里握着的,是许多人家的衣食。官府设牙人,是方便往来客商,让买卖顺利。可陶家的案子,马蒙仗势夺人财物,加上其他小案,已经让来本地的客商怨声载道。这几天我会跟县里商议,别设牙人。你们庄上的人留意了,以前靠着马蒙讨生活的,随时看着县里的榜文,别找出路。”

行会操控着当地的商业,牙人则操控外地来的商人的商业活动,在码头市镇影响很大。马蒙借着牙人这个身份,控制汴河两岸两个码头商业的大部分,势力很大。哪怕庄子的权力被杜中宵夺走,因为很多人家靠他维生,依然有很大的权威。如果连他牙人的身份都剥夺了,就是釜底抽薪了。

见杜中宵决心已定,都保正吉路叉手:“官人,马大官人还管着附近码头的用工。每日里他不到码头,货物便就不能装卸。不知——”

杜中宵一摆手:“此事易做。你现在是都保正,便就先兼起这边码头用工的牙人,每日里早晚去一次,定下工钱就好。对面的码头,我会另吩咐人。”

吉路怔了一下,忙叉手:“官人,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无非是每日看看有多少人,工钱如何结算。你德高望重,本地的都保正,哪个敢不听!码头搬卸货的就那些人,他们听了,难道河里的船还会不从?”

见杜中宵有些不耐烦,吉路只好从命。以前马蒙势大的时候,吉路无论如何是不敢做的,现在有官府撑腰,做做也无妨。每天码头那里有多少人搬卸货物,收多少工钱,都是牙人说了算,是个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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