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过是知道,明日陛下要带世家的长辈与兄姐上双阳山,想请父亲也带上我罢了。”
焦莲没想到晏琳琅会直白说出企图,鄙夷她心思浅显的同时,又因她的愚钝而松了一口气。
“我虽将你视如己出,但血脉是造不得假的。陛下点明要本家嫡出子女观礼,你再强迫父亲捎带你,便是逼他去犯欺渡之罪。”焦莲叹气,“你会让大爷难做的。”
听到这话,晏琳琅立马膝骨磕地,声泪俱下:“母、母亲!女儿初回本家不懂事,差点害父亲的官途坎坷,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原谅我一次。”
焦莲柔善地搀起晏琳琅,打了一巴掌,是时候该给一颗蜜枣吃了。
她捋过晏琳琅鬓边汗湿的乌发,轻声安抚:“罢了,你也是不懂官场的门道才犯了错,往后小心谨慎便是了。有什么事,先过来问问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你爹主意大,脾气也大,若是讨了他的嫌,你可没好果子吃。”
“女儿明白了。”晏琳琅轻轻歪头,挨蹭上焦莲的掌心,眼底满是孺慕,“女儿会好好听母亲的话,不会再擅自做事了。既然冬狩不能带女儿,那我便乖巧一些,留在祖宅里等你们回来。”
“这就懂事了不是?真是我的好女儿。”
原本硝烟弥漫的气氛,立马变成了母慈女孝的情形。
外人看得心里圆融,唯有晏琳琅知道,眼下她低的每一个头,往后都会成千上万倍讨回来。
谁让她的生母,是死在焦莲手上的。
晏琳琅闹的这一场,足以让焦莲和晏心月坚信晏琳琅是个蠢材,只能用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拉拢父亲,还被焦莲轻飘飘破了局。
眼下,晏琳琅束手无策,定在枫华院里哭。
难怪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家宴都推脱身体不适,不来吃了。
焦莲很满意晏琳琅这种提线木偶一般只能被她掌控的处境,谁让晏琳琅是徐灵雨的女儿。
庶出女,生来就低晏心月一等。
外人不知的是,晏琳琅留在枫华院里,非但没有黯然神伤,还在忙里忙外筹备外出的行李。
殷无渡不让她带糕点,但晏琳琅还是打算偷偷带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眼蒙白纱的少年衣冠整齐地坐在桌前,悠闲地饮了口热茶,哪里有半点急病发作的模样。
绿漪随手将食盒放在一边,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若有老饕在此,必能看出这是城中万谷楼的餐食,只这一桌便要一锭银子。
“回主子,走了,”绿漪面上情绪收敛地一干二净,掏出青瓷罐放在桌上,毕恭毕敬道,“只是这瓶梅花琅水,该如何处理?”
林墨芝微微偏头,侧后方立着的许昌上前一步,“这瓶梅花琅水确实是那丫头亲手所接,往返大厨房途中她并未与他人接触。只是进入大厨房时我不好跟得太近,难以确定她是否与他人接触。”
林墨芝放下茶杯思索半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这丫头要么真是个傻的,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想放长线。日子还长,且再看看。”
他并指敲了下青瓷罐,无所谓道,“至于这东西,倒了吧。”
“是,”绿漪垂首应道,复又问道,“主子,若是她再送来?”
林墨芝撑着许昌递来的手起身,拿起一旁的竹杖左右点地向外走去,“若是再送来,你只管收下,背着她处理掉就是。”
晏琳琅一片心意,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绿漪垂眸收走青瓷罐,跟着林墨芝四年多,主子的心思她约莫能猜到一二。
自那丫头被张管家送进松鹤院之日起,主子便对她层层防备,面上一副温柔做派,不过是先稳住她罢了。
竟骗得那丫头格外关心主子的眼疾,还费劲弄这劳什子的梅花琅水。
绿漪面无表情地打开盖子,将晏琳琅不顾冰冷、在怀中捂了一路才化作的半罐琅水,倒在了院子的墙角处。
林府并不似表面这般和谐,主子虽是府中大少爷,夫人却在主子还小时就生了疯病,对外说是亡故,实则被家主暗中关了起来。
起初家主还不会在衣食上短缺什么,直到他另娶新妇,这府中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家主非但日渐冷落主子,还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这才使得主子缠绵病榻、双目以白纱覆之。
若非如此,以主子的天赋必定能踏上仙途,便是那三宗之首的玄霄宗也入得。
绿漪闭了闭眼,压下心中不忿,见琅水倒干净了,收好瓷瓶正要离开,余光却扫见墙角处一个黑影猛地缩了回去。
她心生警惕,快步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便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这才抬步离开。
等脚步声远去,晏琳琅侧身自另一处出来,行至方才绿漪所待墙边。
她垂眸盯着琅地上一处凹陷下去、新凝结的冰块,看了半晌后抬步离开。
果然是温柔假面。
回想那日所见的林墨芝,晏琳琅微微笑了笑,敛目遮住放肆杀意。
不知待他彻底动情、她杀了他那日,是否还能维持住那副笑容?
那场面可真是,太好看了。
少女站在光海的中心,像是指挥星河归位的神女。
她抿去唇瓣的血渍,回首望向神情复杂、眼尾薄红的暴君。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
袖中的灭神箭刚凝出矢尖,她便眼前一黑,踉跄朝前扑倒。
脑袋磕上地砖之前,有谁一把拽住了她的后领,下意识将她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