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的距离,少年的眼睛像是浓夜中亮起细碎星光,有着惊心动魄的深邃之感,“好听的话不要一次说完,留着以后慢慢说。”
这是他近来第二次提及“以后”。
晏琳琅骤然想起自己刚学习辟谷时,师父不许她多吃东西。大师兄梅初月见她饿得眼冒金花,就偷偷塞了一包她最爱的零嘴给她。
晏琳琅舍不得一次吃完,只有在饿到极限时才摸一块零食出来续命,小口咬着,细细品着,惟恐吃完这顿就没有了。这就样靠着这包零嘴,渡过了她最难捱的辟谷初期。
殷无渡大概也是这般心境吧。
午后的阳光正好,白妙在院中的秋千上打盹,晏琳琅则与殷无渡靠在美人榻上小憩。
美人榻并不宽敞,躺不下两个人,于是就变成晏琳琅蜷腿侧倚在有靠背的那头,而殷无渡则靠着扶手而坐,一条手臂随意平搁在窗台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仰首闭目养神。
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到唇角一丝翘起的弧度。
入户的暖光镀亮他的眼睫,侧颜仿佛冷玉发光,艳丽的红衣一半泡在阳光下,一半浸在阴影中,亮的越发明艳,暗的越发深沉。
强悍而不寡情,高贵而不高傲,他有着所有凡人修士都幻想过的,少年神明应有的样子。
晏琳琅屈指抵着额角,没有惊扰这份安宁。
她正饶有兴致地端详,假寐的殷无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将她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晏琳琅也不露怯,仍笑吟吟看着他,甚至还挑衅地扬了扬眼尾。
殷无渡姿势未变,仿佛看懂什么似的,懒洋洋敞开胸怀道:“想要就过来,趁热。”
趁热?黑云罩顶,阴沉的天幕压低,几乎与望不见边际的密林相接,绵延成一片墨绿色的深海。
分明是白天,此处却蕴着浓郁的魔气,遮掩天日,黯淡得仿佛深夜。
“我们……真的要进去?”
一名身穿水蓝色道袍,头戴乌木簪,腰悬玉牌的青年盯着眼前腾腾黑雾,语气有些迟疑。
“这可是寂渡渊,是那个魔头封印所在的地方。灵宝何处没有,我们何必非要来这里?”
他话声刚落,便听见一声嗤笑。
“正因此处封印着殷无渡,其他人才不敢靠近——五百年了,这里的灵宝几乎没被旁人动过,这是多大的机缘。”
“再说了,殷无渡被镇压在封印中一千年,要出来早就出来了。那些灵宝他看得见用不着,这般暴殄天物,倒不如留给我们。”
另一名水蓝色道袍的男人瞥他一眼,“不敢进去就在这里等着。”
起初说话的青年抿了抿唇。
“如此甚好。”
无论再怎么说,他还是不太想踏入那种地方。
那可是距离魔头最近的地方。
另外几人又对视几眼,眸底皆是嘲弄讥讽。
怂货。“你这脑子勉强还能凑合用。”殷无渡撩开衣摆,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若想引她来,他必须拿出足够吸引她的东西。
一千年过去了,寂渡渊一点都没变。
殷无渡垂眸望着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这些血色早已黯淡发乌,却因被他魔气侵蚀,同他一起被困了千年,眼下仍呈现着一种既腐朽,又新鲜的濡湿感。
就像是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盯着那痕迹看了片刻,心口处仿佛再次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好像又有晏热的血,顺着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须臾,殷无渡挪开视线。
他懒散甩了下玉牌,抬步向前走。
晏琳琅——
他竟还要为她出手夺宝。
殷无渡轻哂。
荒谬。
*
与此同时
晏琳琅盯着地上散修死状凄惨的尸体,眸光微冷。
若她的猜测是真。
这名散修与先前帮她逃离潇湘剑宗的外门弟子,恐怕是同一个人操纵。
那个人至少在她还在潇湘剑宗时便盯上了她。
或许在她醒来后,亦或者是在她醒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