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久,贫民家中死了人无处安葬的便用草席草草一裹,丢弃在城南荒郊,这里是乱坟堆,也是穷人们的乱葬岗。
阿笪是琅琊王氏的家生子,也是富养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两只脚就像是刚长出来的,脚下的土地好像会咬人,他跳来跳去,无处落脚,觉得脚下哪一处土地都沾染了死人的怨气。
他避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不远处的慕朝游早点改换心意,回到安乐窝、温柔乡的建康城中。
乱葬岗中的死人嗅得了神仙血的芬芳,苍白的手骨破土而出,一具又一具的骨骸,追寻着本能摇摇晃晃地坟冢间爬起。
阿笪吓得大叫起来,“娘、娘子!有鬼物!”
“看见了。”慕朝游飞快地将怀里的符箓、法剑一一拿出来,死人的骨骸已经近在眼前,她有条不紊地抬手掐诀结印,口念咒言,将符箓一道道打出。
数十张符箓形成道道泛着金光的锁链,将骨骸牢牢锁住。
死人疯狂地扭动挣扎着,想要摆脱锁链的束缚,它们挣扎得越剧烈,锁链就一圈一圈越收越紧。
阿笪毛骨悚然,又惊又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与下,纽缚莫容情。吾奉灵应真君律令。”
伴随着慕朝游念完最后一个字,链子上的符箓无风自燃,亮起一朵朵金莲火光。
火苗如剜心剔骨的小刀,四面八方一刀刀将死人骨头拆落得稀巴烂,亡者挣扎着发出一声啸叫,迅速被火光吞噬烧尽,化成薄薄的骨灰落在慕朝游的脚底。
看到这一幕,慕朝游从刚才一直刚刚提起的心终于落地。
她松了口气,走上前收拾残局,一边在心底一遍遍复盘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可有疏漏之处。
画符念咒都是王道容亲自教导过她的,他说她于阴阳符箓一途颇具天资,她起初认为是王道容客气,但这十多天下来,也难免自满。
一旁的阿笪惊魂未定,一张脸早已经皱得像苦瓜一样,慕朝游见了愣了一下,和他道了声抱歉。
阿笪苦着脸问:“娘子,那咱们今日差不多了吧?”
慕朝游也不想为难阿笪,朝他点了点头,“差不多了,这就回吧。”
小婵见到她平安归来十分高兴,忙前忙后地替她四处张罗,还端了一碗桃汤来。
说这是王道容特地吩咐厨下给她煮的。
慕朝游很不习惯桃汤这奇异而古怪的味道,小婵却催促着说,“这可是驱邪避祟的,娘子快快饮了吧。”
一边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麈尾,在她身上乱打,“可不能带回来什么脏东西。”
小婵在一边虎视眈眈,慕朝游只好硬着头皮,英勇就义般地将这一碗桃汤一饮而尽。
本以为折磨就到此为止了,孰料小婵又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迭干净的衣裙叫她换上,又说是王道容替她准备的。
慕朝游提起自己脏兮兮的袖口,这个她倒是反驳不了,只好又乖乖地去净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
襦裙的布料落在肌肤上轻如蝉翼,一寸一寸贴合着身体曲线,宽窄放量合宜。显然是对她身围极为了解。
她洗了头发,坐下廊下晾头发。
小婵替她端来晡食,慕朝游随意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忍不住问,“又是郎君的嘱咐?”
小婵眉飞色舞地说:“是郎君特地吩咐厨下做的,娘子,郎君多在乎你啊。”
慕朝游没有吭声。
小婵一直将她视作王道容养在私宅的情人,府内女婢也大多这么以为。
穿衣吃饭,王道容几乎一手包办了她的衣食住宿。衣裳是一季四套,照时令分了不同的颜色。
譬如春便穿麴尘,乃转秾翠、桃红、杏子红,夏便穿荷白、玉色、红白作配。
颜色也都是王道容亲自搭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