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和衣睡下,翻来覆去却有些难以成眠。
她那一身现代装饰也早就换成了古代的衣裳,此刻身上穿的正是王道容在那个小县城里为她换来的。
起初,王道容见她是女子,本打算将那件外袍赠于她御寒。她不要,他没勉强她。
这一身衣袍做工考究,也确如怀璧其罪。他不声不响将它换成两件破旧的缊袍,都为男装,内絮乱麻、旧棉,为普通百姓日常穿着,勉强保暖,胜在低调。
又降温了。
饶是身边烧着火,慕朝游还是冻得够呛,她煎熬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酝酿出来了点儿困意。
半梦半醒间,她下意识地就往身边的热源靠。
王道容收起《易》,一抬头就看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他没主动也没拒绝。
少年垂眸瞧着她。
昏暗的视野下,见她将半个身子都依偎过来。
慕朝游睡得其实并不安稳,隐约间,她似乎看到王道容嫩白的下颌一晃而过。
少年脸如白玉,薄薄的皮肉包裹着线条锐利的下颌骨,鼻梁窄而挺直,嘴唇就像花瓣一样。
睡眠不足让她的大脑有些迟滞。
她好像懵懵懂懂中靠到了王道容的身侧。
她的神智在这一刻仿佛分裂成两个。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应该避嫌。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王道容并未觉察,她可以靠近一点。
她太冷了。篝火散发的热意对她而言聊胜于无,穿越到这个未知的世界,她的心也同样惶恐寂冷,她需要慰藉。
她的大脑剧烈斗争了一秒,或许更短,手掌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少年的掌心。
微冷的触感令慕朝游一个哆嗦,睡意霎时散去了泰半,她彻底清醒过来,想要和王道容保持距离。
王道容正低着纤长的眼睫在看书,他好像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却在她挪动身躯的剎那间,不动声色,轻轻反握住她的指尖。
被烧焦的木柴在噼噼剥剥作响,旷野的风吹动星火漫舞,慕朝游的心狠狠漏跳了半拍。
王道容的双眼没有离开书卷,慕朝游没有出声。
他的指尖寒凉如冰,她的身躯僵冷如铁。
他们是旷野中彼此靠近的两团野火,指尖相扣,无需言语。
孤男寡女,相依为命,是吊桥效应也罢,是两个不安的人在报团取暖也罢,有些暧昧的情愫在悄然萌生。
淡淡的热意,透过交握的掌心渗入肌理,深入血液,直抵心脏。
慕朝游的心砰砰直跳,她闭着眼不敢出声,就在这不安中迷迷糊糊地再度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阴灭的篝火只余一两点火星在闪烁。
慕朝游吃了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王道容昨夜没有叫醒她守夜。
慕朝游:“我睡了一整晚?”
王道容想她或是愧疚,就安慰她说:“女郎昨夜沉睡,我不忍叫醒女郎。”
慕朝游一愣,立时感到一阵浓浓的愧疚,“我……”
“抱歉,让你守了整夜。”
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也能看出来王道容的身体其实并不算康健,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少年轻描淡写:“我不困。”
他话一直不太多,静气得功夫做得极好,也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慕朝游才能看到王道容冷淡皮相下那股淡淡的桀骜。
说着王道容便站起身,平静地朝她伸出手:“娘子,且行。”
她和王道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几乎鲜少有分别的时候。
这实在也是权宜之策。
全因为慕朝游前几日独身一人,还没走远就遇到了野狼,她吓得大叫了一声,苍白着脸跑出灌木丛中时,正巧遇到听到她呼救赶来的王道容。
从此之后他便时时守护在她身侧。
逃亡路上,再多的狼狈,再多的难堪,他们也都彼此一一见识过了。
也曾遭遇野猪的侵袭,王道容执那一柄断剑挡在她面前,喝令她先跑。
而他自己则紧盯着野猪,一边慢慢后退,一直退到附近一棵大树前,才毫不犹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拉着她爬上了树。
逃出生天之后,两个人满身被枝桠刮蹭出的血痕,坐在树干上相视大笑。
慕朝游的态度也越来越自然,举止越来越放得开,话也越来越多。
她总是说很多话。
两人相依偎着看星星的时候,慕朝游告诉他,他看到的星光是来自上千年甚至上万年前的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