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母女完全没觉察隔壁院里的异样。
这一天真是忙得脚不沾地,等所有人都离开沈照开始算账。钞票有零有整,数字从小到大。数得顾天朗头晕眼眩,沈周氏更是满脸惊吓。
这个利润沈照早就心里有数并没有过于兴奋,但顾天朗看到递过来那叠大团结愣是不敢接。
沈照坚持:“这钱你该得的,本钱人力你都有份,有啥不能拿?”
她又找补了一句:“而且帮忙卖猪油渣的都是你的朋友,如果没有你哪那么容易全部卖掉。”
顾天朗脸色涨红,觉得她这话不对但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愣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僵持不下,把钱收了。离开前又抽出三张大团结递给旁边的沈周氏:“沈姨,你今天帮大忙了,这钱你先收下。”
沈周氏刚想要拒绝,少年人早就如火烧屁股似的跑出去老远,只听到不远处零星的几声狗叫。
沈照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阿妈站在门口想要追又不敢的模样劝道:“给你就拿着,你今天帮大忙了,又有什么不能拿的?”
沈周氏紧紧捏着那几张纸钞,声音又细又弱:“这怎么可以,我又没干嘛。”
“怎么不可以?称重打包收垃圾不都是你一个人在干吗?”
“这都是平时做惯了的,哪当得起这些。”
“做惯了的都不是劳动吗?为什么伟人说劳动最光荣?因为劳动能创造价值。你做的这些事怎么就不能收钱了?”沈照脑子困顿,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自然无法再细细和阿妈解释这钱为什么能收,只直接从自己分到的钱里抽了五张大团结放桌上:“这是我的份,给你放这了。今天都累了,你也早点睡……”
沈周氏张张嘴,到底没再说出不收要把这个钱还回去的话来。
和女儿的困倦不一样,沈周氏在最初的茫然之后更多的是激动甚至是矛盾。
刚才女儿算账也没避着她,这些钱就算是沈照拿大头但顾天朗也分了五百多。她惊讶女儿的好本事,看着折腾但赚的钱还真不少。又可惜这老些钱被外人分去了,虽然顾天朗也是个好的,但到底比继子要差一层。
这生意要是兄妹两个人自己做不掺合外人,那才叫真好。
明天早上她要再和女儿好好说说这事,不然以后只怕也会有人说她们把继子当外人。
沈周氏在竹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晚上,想着怎么和女儿开口才好,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到院子门被人拍得“嘭嘭”作响。
沈照睡得不沉先被惊醒,披了件外衫起身去开门。这时天光已亮,村里有些勤快的早就去地里忙活了,她虽然心里不安,倒也不怕被人上门打劫。
只是院门刚打开,就瞧见几个面色酡红的人摇摇晃晃地要往里冲,沈照见势不妙正准备把门闩住,但她哪里是一群大老爷们的对手。最后只能拿着闩门的木棍同这些人对峙。
看她反抗,这些人沉下脸大声嚷嚷:“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非法囤积货物,加价倒卖,是投机倒把!”
这个罪名虽然听起来可笑,可在这年头还真不少见。改革才没几年,政策左右摇摆,别说高层与基层步调有偏差就连报纸上也在三天两头都在讨论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沈照是重生者虽然知道未来走向,但现在的“投机倒把”可是大罪,不知有多少商业大佬被按死在这条罪名上。
只是这事来得太快,沈照直觉事有蹊跷。
这生意真就只是小打小闹,根本上不了台面。又加上同她合伙的是村长长孙,村里人又是跟着受益,再怎么说也不该被人盯上才对。
不等她开口,就有人想上手拉她,嘴巴一张,全是酒气:“我们是镇上联防队的,你同我们走一趟,好好交待问题。”
被吵醒的沈周氏顿时急了,立刻要拦:“同志,我女儿可是县里纺织厂的,怎么可能干这些投机倒把的事?”
都说是破家知县,灭门的知府而九十年代的联防队就是身披官家皮囊的臭流氓。别说是老辈子不想和这群人打交道,就是沈照也不乐意。
她生怕这些人对阿妈动手,连忙把人拉到身后,张嘴就扯大旗:“同志,我是县里纺织厂总务科的干事,很少回村和镇上的联防队也没打过交道。但因为工作关系和县公安局倒是接触不少,也懂些你们公安系统的规矩。你们刚刚说是有人举报我投机倒把,那这人可给了你们什么凭证吗?总不能就凭他一句话,就劳烦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吧?”
领头的人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喝到天亮出门还是昨晚醉得太狠到现在都没醒:“凭证,要什么凭证?你同我们到镇上派出所好好问问,就知道有没有了?”
沈照心中咯噔一下,这人也不知道是醉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真就这么嚣张居然全无顾忌。
不过也不意外,这些人本就良莠不齐。有些甚至是村镇的刺头或二流子,在乡里作威作福惯了怎么可能听她一个女人的话。
但去联防队是万万不行的,真要去了她得掉层皮。好在这生意有的是人吃到甜头,只要她坚决松口必定有转圜的余地。
沈照也没了好脸色,厉声道:“你们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你们什么都拿不出来,还要我去联防队调查。调查什么?怎么调查?你说有人举报,举报的人呢?让这人出来,就凭他空口白牙就敢诬陷我投机倒把,这是在破坏工农团结你知不知道?你们真要让我上联防队也行,直接找我单位!”
联防队员被她气势所慑,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沈照继续喊道:“都说捉奸成双,捉贼拿赃,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倒卖,我倒卖的东西呢?没凭没据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联防队员被她说得着恼,见软的不行就想直接上手。早听到声响出来看热闹的邻人也上前帮忙,把人隔开:“同志,你们可不能诬陷人啊。这阿照是城里的干部又不缺钱,怎么可能投机倒把?”
村里同姓人都团结,虽然沈家是外来户但这生意也有顾家大孙子一份不是?
而且大家还都受了益,就说他家臭小子本来闹着玩抓的黄鳝换了十几斤油渣,没想到还真好卖。虽然钱不多,但也是条路子。
他们只盼着能长长久久,这要是人被抓了去找这种好事去?
联防队员现在也是进退两难,他们只听人说沈家是外来户家里又没男人当家,就算是国营厂的工人又怎样?只要进了他们联防队他们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好酒好菜下肚也懒得歇了,趁着酒意就进了村。只打算先抓了人,等回头睡足了好审。
哪知道这么棘手,居然连院门都进不去!
不过他们干惯了这些,威胁恐吓早就无师自通。
领头的那人眼珠子一转,指着拦人的乡邻皮笑肉不笑:“好叫老乡知道,咱联防队做事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你可千万别被些针头线脑的好处迷了眼,不该管的事瞎,最后却把自己牵扯进来。”
这人也是一时热血,被这么一指瞬间满头冷汗。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联防队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公家,但也不好轻易得罪。
正僵持犹疑间,听到有人在人群外大喝一声:“王队长,今天这事我又能不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