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初,他在徽猷殿里犯病,她受命去照看他,当时为表清白,开窗不算还开门。
现在呢,短短三?个月罢了,说话得关起门来,不单是因为他夜访被?人发现了不好,更是为了防止他做出刚才那样的蠢事,不小心落了别人的眼。
其实太后说得没错,人的心思会随际遇改变。
她还记得前几?天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做此人得不到的女郎,谁知?才过了几?天,亲事都定下了。
定下了,倒也不后悔,人要懂得审时度势么。
人家非让你做皇后,你以死相争,也太不知?好歹了。
只是说好的先过五礼,他是否也没有异议呢?丑话说在前头,比现上花轿,现扎耳朵眼儿好。
于?是问他,“婚期的事,太后与你说了吗?我?没想立时成?亲,我?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行,陛下等得吗?”
他倒是很开明,“朕已经等了四年,不在乎多等一阵子。
你先去做你想做的事,朕与太后也说过,让你先做自己,再来做朕的皇后。”
他这么大度,苏月反倒愧疚了,“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陛下对我?,好像太宽容了。”
皇帝听得发笑?,“朕这人,难得宽容,把仅有的宽容留给?枕边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张嘴就是枕边人,这近乎套得令人费解。
苏月别扭地提醒他,“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就算了,出去不能同别人说起。”
皇帝问为什么,“难道朕向着谁,需要偷偷摸摸吗?”
他是根蜡烛,不点不亮。
苏月道:“还没成?亲,不能说成?亲后才能说的话。
君子当发乎情止乎礼,你就算再爱慕我?,也不能明目张胆把偏爱做在脸上,您可是大梁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啊。”
啊,爱慕她。
他这才想起来,两个人每每为究竟是谁爱慕谁,而绞尽脑汁构陷对方。
但到了此刻,他忽然觉得所谓的面子已经不太重要了。
被?拒婚后仍旧放不下的从?来都是他,就算他多次死不承认,事实也如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啊。
不挣扎了,他认命地说:“言之有理,朕爱慕你。”
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表白,让苏月有点回不过神来。
震惊之后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她何尝不知?道他喜欢自己,不过从?来不肯承认,他就是根阴沉木做成的棒槌。
无人得见处,她的唇角悄悄仰了起来,“那说定了哟,婚期再议。”
他“嗯”
了声,很有男人一语定乾坤的魄力。
毕竟来前,太后已经同他谈过这事了,太后语重心长?说:“阿娘上了岁数,不知?还能再活几?年。
有生之年娘想看见你们?拜堂成?亲,开枝散叶,珩儿,你能答应为娘吗?”
他素来孝顺,安抚太后,“您无病无灾,定能长?命百岁的。
太医院近来新募了几?名好太医,明日?让他们?轮流为阿娘诊脉。”
太后有点苦恼,“我?说的是这个吗?我?在说你们?成?亲的事,你同我?扯什么太医啊?”
他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掖着两手?,正色道:“前阵子朝中也有臣僚催促儿早立皇后,朕许诺过他们?,三?十岁前定会生儿育女的。
阿娘莫急,儿今年二十七,还有三?年……”
把太后气得头昏眼花,原来立春之约是敷衍老母亲的,他和那些?大臣另有章程,一下子又?延后三?年,找谁说理去?
太后说:“权珩,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但你爹是你亲爹。
下回上太庙祭拜他,多磕两个头,就说你继承了他的衣钵,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太后可说气得够呛,本来打算让他和苏月好生商量,必要的时候再使些?小手?段的,结果他半点也不着急,甚至又?给?自己放宽了年限。
所以必须给?他下最后通牒,“明年惊蛰之前,你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已经多宽限了你一个月,你若是再拖延,这掖庭我?也不住了,搬到太庙去,日?日?哭你那死去的阿爹。”
皇帝只得赔笑?答应,先敷衍过当下,后面的事可以再作打算。
通常来说母亲都是极好打商量的,且太后也不是那么守旧的人,就算自己不擅哄骗女郎的顽疾随了高祖,永不言败的精神,不也深得太后的真传吗。
总之很欢喜,订婚之外无大事,再也不必担心苏月两眼炯炯,一只看裴忌,一只看权弈了。
“太后定好了日?子,本月二十八过大礼,到时候朕亲自去。”
背光而坐的皇帝,回忆起往事很有些?唏嘘,“还记得你向朕讨章子那回吗?朕那时候想,干脆把凤印提前给?你算了,何必弯弯绕绕兜圈子。”
这就是心里喜欢一个人,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那凤印其实不是皇后至宝,而是他确认身份,用来托付自己的重器啊。
即将名花有主的皇帝,这回说话好像长?进些?了,至少?没再捅人肺管子。
苏月聊感欣慰,下半晌忙碌致使身心俱疲,原本回到官舍就睡的计划被?他打乱了,也没让她窝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