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起先一惊,以为皇帝也?来了,但定睛一看却是齐王。
他穿一身影青的衣裳,人?还是淡淡地,如松烟入墨。
见到她,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微微颔首致意。
八月十五的大宴他没有参加,想来是身上不豫吧,今天再见好像仍有几分羸弱,但并不让人?觉得?病气森森,反倒没有侵略性,恬淡如一汪春水般。
好精致的人?儿啊,虽然不合时宜,苏月脑子?里还是冒出这么个词儿来。
没有别的想法,仅仅只是叹服,他与他那?戳气的阿兄,为什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太后呢,不像上回苏月进?安福宫,特意给?下马威。
孩子?可以戏弄戏弄,两家大人?见面须得?很正式,很庄重。
笑着?说上两句温存的话,“员外与夫人?节前就到上都?了,可惜宫中有大宴,抽不出时间来相见。
因此节后匆匆命人?过府相邀,不知是否冒昧,还望员外与夫人?不要?见怪。”
辜祈年与夫人?受宠若惊,没想到境遇比他们来前设想得?好太多,好得?仿佛之?前从来没有龃龉,好得?就如两家会亲,要?商定婚事一般。
忙深深行礼,辜祈年说:“不敢不敢,原本该是我们进?宫拜见太后的,但因初到上都?,不知怎么通禀,居然延捱到了太后召见我们。”
场面上的话来去,这是必须的流程。
太后比手招呼大家落座,一面询问辜夫人?:“才到上都?,一切都?习惯么?若有为难的地方?只管说,我让底下人?承办。”
辜夫人?俯首道:“多谢太后,我们一家得?您与陛下照应,一切都?是现?成的,比在姑苏时候更齐全,岂有为难之?处啊。
只是合族这一来,实在让朝廷破费了,草芥一般的商户,何以敢当贵人?们如此恩待……”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太后阻拦了。
太后意在交好,万分亲热地牵住了辜夫人?的手,温和道:“且不说身份地位,咱们同?是姑苏人?。
早前两家虽不是街坊,却也?住得?甚近,我每常上十泉里去,都?要?经过你家府门前。
莫说咱们亲近,就算是寻常的同?乡来了,不也?得?照应么。
夫人?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否则往后倒不好处了,你说是不是?”
天爷,三言两语间绑定了两家的关系,简直与皇帝在朝堂上化解言官弹劾的手段如出一辙。
苏月没敢吭声,而辜家夫妇则有些尴尬,又是亲近,又是不见外,真可谓太后肚里能撑船。
为了儿子?的婚事,以前曾经再不受用,如今也?当没有发生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辜夫人?最是知情识趣,谦卑地说是,“太后这心田,让卑下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大放恩典,我们一家上下连要?致谢,都?无从谢起了。”
太后笑道:“谢什么,当初权家的族亲纷纷迁往上都?,不也?是朝廷给?与优恤安排的吗。
咱们诚如自家人?一样,陛下与你们也?不生分。
听说十五留宿在贵府上了?难怪第?二日二郎进?来,邀他上我这里用饭,宫人?竟说他昨夜起就不在宫中了。”
太后是随口一说,但这一随口,不知不觉中就坐实了两家牵扯不清的关系。
反正她也?不着?急,因为知道今天的事必成无疑。
既说起二郎,不免要?引荐引荐,比了比身边人?道:“这是我的幼子?,陛下封了齐王,不过一向不太出门,你们想是没有见过。”
两下里站起身互相行礼,齐王对太后道:“那?日在代侯府上,我曾有幸见过辜娘子?。
听说中秋大宴,梨园的曲目精彩异常,可惜我没有眼福,遗憾得?很呢。”
太后笑呵呵说:“不碍的,中秋过后还有立冬,还有正旦,有的是机会观演,不急在一时。”
嘴上说着?,心里顶关切的是立春,便试探着?问苏月,“陛下可与你说过立春的安排?”
苏月想起他确实含含糊糊提过,但具体?是什么安排,却并未向她透露。
“陛下说与您有个立春之?约,可臣问他,他又说不足为外人?道。”
太后大呼倒灶,这儿子?过于没出息,比他父亲更胆小。
但凡他拿出平定天下的一成功力出来,媳妇早就有了,连孩子?都?该有了。
可他却好,还在不急不慢地周旋,不知究竟有什么可磨蹭的。
你要?说他脸皮薄,他也?知道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实则脑子?半点不笨,就是嘴笨。
你若说他脸皮厚,他对待喜欢的女郎那?种瞻前顾后,真是狗见了都?摇头。
太后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耗下去了,再耗天该冷了。
儿子?不中用,还是得?为娘的出马,辜家夫妇既然来了,今日就索性把话说破吧!
于是太后直言不讳,对辜家夫妇道:“别瞧我们陛下英雄盖世,遇上了女郎,半点也?不会说话。
但他愿意办实事,他若对你好,光顾着?掏心挖肺,有时候这种性子?吃亏得?很,因不善言辞,难以赢得?女郎的芳心。
员外,夫人?,四年前咱们家曾向贵府上提亲,贵府上没有给?我们再争取的机会,说实话,我很有些伤心。
对于女郎,我是打?心底里喜欢,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明知亲事不成了,我也?还是远远看女郎在府门前舍米舍面,心里不知多懊丧。
贵府上有贵府上的考虑,兵荒马乱舍不得?女郎外嫁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天下太平了,又男未婚女未嫁,我想再问一句,我家大郎可还有机会向贵府上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