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园的菜园子,教书匠模样的年轻人见到正在拿喷壶浇花的老夫子,远远的咳嗽一声,老夫子手一哆嗦,随即转头,看见教书匠正笑盈盈的看向自己,没来由眼角湿润,随即摇了摇头,看着邓长卿唐经等人也呆呆的停住手看着来人,说道:“你们都去阁里沏茶,泡好茶!”
教书匠来到老夫子面前,刚要行礼,却被子承老夫子一把抓住手,拍了拍教书匠的后背,喃喃道:“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但是我见不到你啊!”
教书匠道:“文峰园是南洲唯一一处未被打碎的地盘,老哥也是唯一躲过神战幸存之人,而这也恰好成了很多人的庇护所,老哥也成了他们的守护神,数千年始终如一,老哥才是最辛苦的!”
老夫子叹道:“看着沧海桑田日月变幻,山河逐渐复苏,我一直困守在此不得出,从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子变成一方洞天福地的老天爷,幸哉悲哉?现在已经说不清楚,唯一安慰的是,南洲恢复元气,一些跟随你神战的英灵在此转世复苏,只是不知我还要在牢笼中忍受多久,小双都出现了,我也快了吧?”
教书匠点头,“小双要做的,不是提升境界和修为,他要合道天下,是要将整个天下带出去,至于老哥你,等到南洲的事情彻底解决,你还要到中洲,中洲才是重中之重。”
教书匠一抖袍袖,红孩子郭凤先和小后出现在面前,三人都像是做了一场过山车,坐在地上晕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郭凤先自以为无论心机智谋还是境界修为,都是当世极峰,却不想被一个不起眼的教书匠一脚踩入深坑,一把抓在手里像是玩弄一个家雀,说不定手稍稍一用劲自己不但会屎尿齐出还会变成一滩烂泥,所以这会儿压根不敢看教书匠,明明醒了,还装作昏迷。至于红孩子,蹦跳起来,小手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直到拍的自己眼冒金星,趔趔趄趄的来到教书匠面前,抱住教书匠的大腿,狠狠咬了一口,但是像是咬了一块石头,差点崩碎自己的牙齿,只好顺着教书匠的大腿爬到教书匠怀里,搂住教书匠的脖子,邀功似的撒娇:“从大象城到邕城,一路千里万里,收编山匪盗贼三万多人,建立无双商行九十六个,杀人没杀人,劳苦功高可谓高过日月,你要怎么奖励我?”
教书匠笑了笑道:“子承老夫子的大徒弟祝黎乃是火神魂魄转世,正缺少滋补品,若是吃了你,不说可以补全神魂,最起码进入飞升境不成问题,要不,你成全他?”
红孩子咬牙切齿,攥紧粉嘟嘟的小拳头,一拳砸向教书匠的脑袋,却被教书匠一把抓住拳头,将红孩子扔在地上,又一脚踢飞,空中划出一道彩虹,红孩子空中转体,又极为精准的原路返回,站在教书匠的身边,“一点都不疼,气死你!”
教书匠看了看一直愣愣的盯着教书匠的小后,不由苦笑,感到事情实在太难以启齿,思前想后,纠结万分,这事真是难办,这个看起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机灵百变的小女孩,却是自己寻找无数年的亲人,也是自己的丈母娘姓文,文红依,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觉醒自己的前世记忆,而在卫城那边的妻子却不是文红依的女儿。要找到自己另外一个妻子,得寻找到另外一具分身,那分身在另外一座天下,而且还不是这个大世界的五方天下,因为那具分身的妻子独孤无双才是文红依的女儿。
小女孩小后见教书匠呆呆的看着自己,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来到教书匠面前,脆生生的说道:“叔叔好!”
教书匠一个趔趄,急忙蹲下身,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表情笑的比哭还难看,干脆坐在地上,不敢正视小后的眼睛,小声道:“别,别叫叔,叫哥不对,妈妈!”
小后感到极为可笑,这个大男人,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孩面前还害羞,真不知道你害的是哪门子羞!
教书匠想伸手拉住小后的小手,又急忙缩了回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你女儿的妈妈,我是你女儿的丈夫,所以,你是我的妈妈!”
小后眨眨眼,想了想,觉得也许真不是开玩笑,自己的身世自己并不清楚,打记事起自己就没见过父母长得什么样,而且自己天生带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可以看见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光阴长河的过往,眼前的男人说自己是他的丈母娘,也许前生真是如此。小后不由自主的开启轮回眼,一瞬间逆着光阴长河,一路逆流而上,追本溯源。
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堂姐的儿子,出身微末,却自带使命,披荆斩棘,整合天下九洲之地,与自己的丈夫既是宿敌又是好友,而自己的女儿自幼对眼前书生情根深种,不畏艰辛生死与共,最终成为那座天下的天地共主,带着那方天地飞升。无数年以后,因为一场神战,天下山河破碎,几乎所有人都死于非命,自己的丈夫女儿连同自己均魂飞魄散。而眼前人,何曾不是那个最后留给自己一道如山背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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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自己是他的亲人,是他的丈母娘!
小后从光阴长河里挣脱出来,一瞬间转醒,看着泪流满面的面容沧桑的教书匠,温柔的伸出小手,为教书匠擦拭眼泪,“择天,是你吗?你都老了!”
教书匠跪下磕头,“孩儿龙择天,叩拜母亲大人!”
小后摸着教书匠的头顶,眼泪划过脸颊,“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头都花白了,为了我们这些人,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教书匠泪流满面,握住文红依的小手,“都怪孩儿无能,没有保住你们,孩儿愧疚难当!”
子承老夫子抹了抹眼泪,来到二人面前,“这都见面了,是高兴的事,一见面就哭,你让老哥哥我情何以堪?”
小后抹抹眼泪,灿然笑道:“子承老夫子吧?在那座天下时,你就名满天下,又是择天的兄长,与独孤秀也相交默契,可是说世家之交,如今在这里,你又为择天开出一片天,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你呢!”
老夫子赶紧抱拳作揖,“老妹子此言实在愧不敢当,都站起来吧,文峰园也没别的,我亲手种的蔬菜有的是,叫我那徒儿们用点心做一顿好吃的,大家吃个团圆饭边吃边聊!”
教书匠弓腰驼背的扶着小后,小后拉着教书匠的胳膊,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谁也没感到别扭,那股隔世亲情油然而生,红孩子这才知道小后的身世,感到自己仿佛被抛之于外,尤其是小后自从见到教书匠就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极为失落,臊眉耷眼的跟在后边,小声嘀咕:“穷教书的,你不会认了丈母娘就不认红孩子了吧?我跟你说,你这个老丈母娘跟我一路我可是护她一路,不说劳苦功高,也是操心费力的,你就没点表示?比如,去了我的封印!”
教书匠放开搀扶文红依的手,停下来,等到红孩子来到自己身边,笑道:“你不会愚蠢到我真的仅仅是封印了你吧?你一个火精,若是没有我那道封印,你就是一团火,还能化形为人?那道封印说是封印,何尝不是保护你的保护罩?比如灯火,没有那层灯罩,风吹灯灭,便是燎原大火也经不起一场瓢泼大雨。你是上古天生火精,肆意蔓延祸端无穷,但是先天就有克制你的东西,你若想成为仙神一样的长生久视的神灵,除了要保住你的先天资本,还要后天完美化形,成为真正的血肉之躯,而先天火精就是你的魂,这血肉之躯正是我为你建造的保护罩,也就是你认为的封印。现在,你确定我现在就为你解了封印?”
“哪能?不能够?”。红孩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嗯嗯,你可以再为我加一道封印,你知道,你儿子在我头上撒尿我都没生气,这叫感情,感情你懂吗?对了,你懂,就像你对小后的感情,喂,小后可是你老丈母娘,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你可别动歪心思!”
教书匠一个板栗敲在红孩子头上,将红孩子敲得天旋地转,跟在最后的郭凤先也就是诸葛深瞳有点羡慕,同时也暗暗下决心,一定抱住红孩子这个大腿,毕竟两人还是有感情基础的!
子承阁,已经摆好了酒席,老夫子的八个徒弟都已经到场,教书匠熟悉的祝黎、泉壬、木晴,以及封地,老夫子亲自收徒的范蠡、雨燕、风华和楚怀英八人,唐经及其属下三人,邓长卿都落座,唐经和邓长卿有些受宠若惊,属下三人更是惶恐不安,老夫子示意伺候局的学生给众人倒满酒,也没起身,只是端起酒杯,说道:“南岭书院草创千年,期间名流雅士入江湖登庙堂者不计其数,但是能在我子承阁端酒杯者,千年不过二十几人,今日可谓破例了,一次招待这么多人,我都心疼我的菜了,对了,还有这酒,这可是我亲自酿制的,文峰园无山洞,却有一处泥池,无论酵还是蕴藏,均在泥池中,故而我称其为‘泥池酿’,这几坛乃是我藏了五百年的泥藏,你们好好尝尝,对了,不许说好,但是也不许说不好,还要让我听着舒服!”
老夫子与众人示意,喝了一杯,抿了抿嘴,砸吧一下,“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诸父。”
教书匠端起酒杯与老夫子示意,“湛湛露斯,匪阳不曦。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其时,已近黄昏,教书匠屈指一弹,一轮大日一样的珠子悬挂亭阁顶部,顿时阁内亮如白昼,且有融融之感,众人饮酒,一时忘忧。
小后也就是文红依坐在教书匠身边,饮不了酒,便笑呵呵为教书匠倒酒,教书匠哪敢如此造次,每当小后为自己倒酒都要站起身猫腰驼背的挡住酒杯,很是麻烦,老夫子看见,笑的泪流满面,示意红孩子与小后调换座位,由红孩子为教书匠倒酒,红孩子巴不得,小后也知教书匠为难,痛快与红孩子调换座位,教书匠这才放开,与老夫子举杯换盏。
酒至半酣,阁外有人来报,说是皇帝黎飧携带美酒亲身而来,说是酒虫入腹抓心挠肝,非需要与夫子饮酒才可医治酒虫,而且还说皇后杨如意也来了,见不见,恐怕老夫子要好好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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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子看着教书匠,“你说,我是见呢见呢还是见呢?”
未等教书匠回答,老夫子与木晴魏文亮泉壬说道:“明月台另置一桌,你们三人择天小后红孩子一起陪同。”
不多时,明月台一轮明月高悬,酒席氤氲,教书匠看着远处飞奔而来的杨如意,叹口气,还没等说什么,那道身影已经扑在自己怀里,泪光盈盈,“三哥,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何才来看我?”
教书匠拍了拍杨如意的后背,慢慢推开,看到皇帝黎飧一脸吃醋的模样不禁好笑,又搂了搂自己的妹妹,然后招呼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孩,“你就是黎想吧,我是你三舅舅!”
黎想赶紧来到教书匠跟前,敛衽一礼,脆生生道:“黎想见过三舅舅!”
教书匠看也不看皇帝黎飧,拉着妹妹和外甥女入座,黎飧讪讪的对面坐下,教书匠为妹妹杨如意介绍小后,“说起来复杂,他是你另一个嫂子的母亲,你就叫文姨好了!”
杨如意并非转世人,不知这里有多少弯弯绕,只是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居然是哥哥的丈母娘,有些不可思议,看了看教书匠,看着教书匠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小女孩也有理所当然的表情,弯腰行礼,“杨姝见过文姨!”
小女孩文红依笑了笑,“我也不想这样啊,可偏偏这样,我也没法子!”
其实黎想想抱着文红依入怀来着,如此情景吓得赶紧住手,不知道该进行什么礼节,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杨如意也十分狼狈,小声道:“那就叫姨姥?”
老夫子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黎飧本来也绷不住笑声,见教书匠看了自己一眼,马上捂住嘴,憋的满脸通红,然后趴在桌上耸肩,心道:“太好笑了,姑爷要不要给老丈母娘把尿?”
教书匠指尖蘸了一滴酒水,屈指一弹,正弹在耸肩的黎飧头顶,黎飧头颅如遭雷击,嗡嗡叫,这会儿已经不是笑的坐不住,而是脑袋晕的坐不住,只好强自提神,正襟危坐,“朕,我,吭,三舅哥,你啥时来的?”
教书匠看着黎飧,平淡说道:“你演戏的本事不错,但是你更希望假戏真做!”
黎飧赶紧站起身,来到老夫子身边,摇晃着老夫子的肩膀:“您说句公道话,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要问罪吗?您赶紧的给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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